銮驾离开了扶摇宫,却并未回长生殿,卜喜得了眼色,引着往关雎宫而去,夜风似乎也悄然变换了温度,少了几分黏腻的燥热,多了几分清冽的凉意。
元岁寒并未让銮驾弄出太大动静,只示意他们放轻脚步。
方才在饮下的冰镇葡萄酒的凉意早已散去,喉间反而残留着一丝甜腻,此刻被这微凉的夜风一吹,竟有些索然无味。
他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来涤荡这份由野心和欲望交织而成的喧嚣。
关雎宫的轮廓在月色下渐渐清晰,这里总是安静的,甚至安静得有些过分,不似其他宫苑,即便夜深也仿佛能听到暗流涌动的声音。
宫门早已落钥,只有侧门留着一条缝,守门的福禄见到圣驾,倒吓了一跳,慌忙要跪地高呼,被元岁寒一个眼神制止。
“不必通传。”说罢,独自迈过门槛,将一众人等留在宫外。
殿外梨树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叶,虽无花,但疏朗的影子投在地上,也别有一番清韵,正殿一片漆黑,唯有西侧配殿的窗棂,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
元岁寒放轻脚步,透过未完全合拢的窗棂,看到了那抹倩影。
梨花正坐在绣架前,几缕发丝垂在她纤细的颈侧,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身形单薄,肩胛骨的轮廓在薄衫下清晰可见,仿佛用力一折就会碎掉。
元岁寒就这般静静地站在窗外阴影里,看了许久,像是从一场繁华喧嚣的盛宴中抽身,骤然踏入一片空山新雨后的竹林,连呼吸都变得清透。
只有关雎宫,是不一样的。
他提步迈入殿内,案几上摆着新采的栀子花,正散发出的清冽香气。
紫苏瞧见来人,悄悄抿嘴一笑,无声行了个礼,也并不说话。
梨花只穿着一件天水碧的薄纱夏衫,手中的银针在素绢上游走,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元岁寒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
“皇上。”她放下针线,起身行礼。
元岁寒快步上前,在梨花未完全屈膝前便托住了她的手肘,掌心因暑热而带着潮意,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两人都是一顿。
“说过多少次了,私下里不必多礼。”
梨花依言站直身子,目光在他被烛光勾勒的侧脸上轻轻掠过。
一缕甜馥的香味涌入鼻尖,她轻轻一嗅,是醉春烟,这香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见过。
戚昭仪。
梨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指尖蜷入袖中,只说道:“皇上看起来很是疲惫,这暑气难消,可要饮一盏冰镇的梅子汤解渴?”
“批了一日的奏章,又去扶摇宫坐了坐。”元岁寒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反应,见梨花神色未变,心底莫名生出几分烦躁与失落。
他在她身侧坐下,看着绣架上那丛即将完成的兰草,“这兰草绣得好,清雅脱俗,很像你。”
“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梨花重新执起针线,银针穿透素绢,发出细微的声响。
元岁寒静静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低垂的眼睫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忽然伸手,覆在她执着绣绷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完全包裹住梨花微凉的指尖。
梨花的手猛地一僵,针尖险些刺偏。
她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手这样凉,说了多少次,夜里少在这窗下坐,虽说是夏日,殿内置了冰,也莫要贪凉。”元岁寒温声说道,指腹却带着某种刻意的缓慢,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侵略。
梨花感到一阵战栗从相触的肌肤窜上脊背。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她熟悉又抗拒的暗流,声音却比平日低了几分,“谢皇上关怀,嫔妾不凉。”
“是么?”元岁寒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混合了醉春烟与檀香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了她,“可朕觉得,梨花这里,似乎比别处更凉一些。”
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滑向她淡如花瓣的樱唇,意有所指。
周围仿佛因他这句话而骤然紧绷。
冰鉴散发的寒意与夏日的燥热在两人之间交织,一如他们此刻复杂的心绪。
梨花能感觉到元岁寒掌心越来越烫的温度。
“皇上。”她再次试图抽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抗拒。
“让朕看看你。”
元岁寒打断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梨花只能身不由己地坐到他怀里,两人近得衣袂相贴,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烛光被遮挡,她陷入他的影子里。
元岁寒目光灼灼,“梨花,你可知道,唯有在你这里,朕才觉得这闷热的夏夜,有了一丝真正的清凉,可有时候,你又让朕觉得,你比这殿里的冰,更难以靠近。”
她什么都不在乎,即便他故意提起从扶摇宫过来。
这话语中的抱怨与渴望如此直白,让梨花的心猛地一缩。
她看到他眼中的波涛,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软化。
可经久不散的醉春烟,仍旧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梨花垂下眼帘,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层薄冰,覆盖了底下暗涌的情绪,“皇上是万乘之尊,天下皆是您的子民,后宫姐妹,亦都盼着皇上的雨露恩泽,嫔妾不敢独占,亦不敢恃宠而骄。”
元岁寒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愠怒,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收紧,迫使她抬头看他,“不敢?朕给你的,你有什么不敢?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要?”
梨花感到呼吸一窒,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所有伪装都显得苍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倔强地抿紧了唇。
看着她这副隐忍又倔强的模样,元岁寒心头那股无名火与强烈的渴望交织攀升。
他不再说话,猛地低下头,攫取了她微凉的唇瓣。
醉春烟的香味随着他的气息强势地涌入,与她周身的栀子花香猛烈冲撞。
梨花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偏头躲闪,后颈却被他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无处可逃。
她握紧的拳头抵在他胸前,推拒的力道却在他越来越深的吻中渐渐消散,身体的记忆率先背叛了理智的清醒。
就在梨花意识涣散,几乎要沉沦在这熟悉的亲密中时,那缕甜腻的暖香再次钻入鼻腔,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迷障,她猛地清醒过来,呜咽声被堵在唇齿之间。
感受到她突然无声的抗拒,元岁寒的吻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汹涌,如同夏日骤雨,不容喘息。
他紧紧箍着她的腰,将她牢牢锁在怀中,直到她几乎窒息,挣扎的力道渐渐微弱,化作无力的颤抖。
良久,他才缓缓放开她,两人额头相抵,气息皆是不稳。
她的唇瓣被吻得嫣红肿胀,眼中蒙着一层屈辱又迷离的水光,强装的平静早已破碎不堪。
元岁寒用指腹轻轻擦过梨花湿润的唇角,声音因欲望而沙哑,目光却紧锁着她每一丝表情,“梨花的心,当真如你的话一般冷么? ”
梨花急促地喘息着,心口剧烈起伏。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狼狈的自己,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突然席卷而来。
珠翠环绕之下,真心是否瞬息万变?
一滴温热的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滴在他尚未松开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微一颤。
那滴泪,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元岁寒凝视着梨花脆弱又倔强的侧脸,心中的躁怒与一种更深沉的渴望交织,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皇上!”梨花惊呼,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朕不想再听你说不敢、不要。”
夏日的薄衫应声散开,露出底下莹白的肌肤。
梨花别过脸去,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元岁寒低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梨花的脸,怎么这么红,嗯?”
“告诉朕,”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你想要朕留下。”
梨花紧闭双眼,倔强地不肯出声。
元岁寒却不急不躁,指尖轻轻画着圈,感受着她逐渐急促的呼吸。
“不说话?”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那朕就走了。”
作势要起身的动作,却让梨花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
元岁寒低头看着那只抓住他衣袖的纤手,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梨花想让……朕留下来……”
元岁寒低语着,汗珠从下巴滴落,砸在她小腹上。
芙蓉帐里的味道,闷得人头晕。
梨花的脸埋在枕头里,手指揪着锦被绞紧。
烛光忽明忽暗,有片刻她以为要晕过去了。
但元岁寒掐着她下巴让她扭头,在喘息的间隙咬她耳垂,“梨花,看着是谁让你如此失控。”
她睁开模糊的眼睛,看见凤眸里,春色缱绻的自己。
终于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