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孙连城就解开了安全带。
他没下车，也没抬头看高育良家的门灯，只是把刚才贴在车窗上的警徽收进内袋，
手指在袖口轻轻一按，腕表震动两下，确认监听信号已同步上传。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地下车库通道安静，只有远处通风口传来轻微风声。
他起身，走向那部没人知道还能用的电梯，输入五年前设下的密码。
数字按下时发出极轻的“滴”声，在空旷里几乎听不见。
门开了。
他走进书房外的走廊，脚步放得很慢。门缝里透出灯光，还有低沉的说话声。
侯亮平坐在书桌对面，手里拿着平板。
高育良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手里端着紫砂壶，姿势像平时一样沉稳。
“高书记，”侯亮平开口，“U盘里的数据已经恢复。
开曼群岛那个账户，开户人是您女儿高小凤，身份证号匹配无误。
三年来转入资金总额两亿三千万元，备注全是‘山水集团项目分红’。”
高育良没回头，只轻轻吹了下茶面。
“海外账户的事我清楚。她留学期间做翻译兼职，收入来源合法。你拿境外流水当证据，说服力不够。”
侯亮平没动气。他点开音频文件，按下播放。
赵瑞龙的声音从平板传出：
“高老师放心，小凤那边的钱每年按时打，不动声色。您教我们做事，我们自然懂得感恩。”
声音不清晰，但能分辨出口型和语气。
高育良终于转过身。他放下紫砂壶，动作依旧平稳，可指尖在杯沿停了一下。
“这种剪辑过的录音，也能算证据？”
“不是剪辑。”侯亮平说，“原始音频来自一次私人饭局的隐蔽拍摄，拍摄者已经配合取证。
另外，银行回执单据、电汇记录、中间代理公司的注册信息都在整理中，三天内会全部移交。”
高育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你们真是下了功夫。可你知道吗，光有这些，还不够。
没有直接交易链条，没有我签字或口头授意的记录，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说完，重新端起茶壶，像是要喝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
孙连城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支开启状态的录音笔，声音清晰传出：
“老高，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2012年3月17日的市委常委会吗？”
高育良的手顿住了。
茶壶悬在半空。
“那天你否决了光明区土地审计提案，理由是‘影响招商大局’。
可四小时后，丁义珍拿到了批文。三天后，第一笔钱进了你女儿刚开的境外账户。”
孙连城走近一步，把录音笔往桌上放了放。
“那次会议有全程录音。原始磁带在市档案馆b区第七柜，编号b7-304。我昨天调出来了，也复制了一份。”
高育良没说话。
他慢慢把茶壶放下，可手没拿稳。
壶盖歪了一下，接着整只壶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茶水流了一地，浸湿了他的裤脚。
侯亮平站了起来。
他看向孙连城，眼神变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逼问真相的人，但现在才发现，有人早就布好了局。
“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份录音的？”他问。
“昨晚。”孙连城说，“在纪委谈话室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会查望远镜。
我也知道，只要证据露头，你们就会动。”
他看向高育良，“但他不知道。他以为只要否认到底，就能拖到风头过去。
他忘了，有些事一旦开始查，就不会停下。”
高育良终于开口：“你这是栽赃。”
“不是我栽的。”孙连城说，“是你自己留下的。那次会议记录本该封存十年，可你在当年就让人做了副本销毁。
为什么？因为你知道那笔交易有问题。”
他停了一下，“我还查了档案馆的日志。
销毁指令是你办公室签发的，经手人是你的秘书。
可惜他去年调去党校了，最近正在写回忆材料。”
高育良的脸色变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书桌边缘。
“你们一个是从上头来的，一个是本地干部，现在联手对付我？”他声音压得很低，“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
“不是对付你。”侯亮平说，“是查案。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牵涉腐败，就必须面对调查。”
“好，很好。”高育良冷笑，“那你们有没有查过孙连城？
他妻子名下的公司，五年间承接了八项政府项目，中标率百分之百。这算什么？”
“那些项目都经过公开招标。”孙连城接话，“合同、评审、验收资料全在纪委手上。你可以让他们现在就查。”
“我会的。”
“随时欢迎。”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侯亮平看了看两人，又低头看了眼平板。
他意识到，这场对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审讯范畴。这不是一次突击问话，而是一场提前设计好的交锋。
他忽然明白，孙连城不是被动应对。他是主动把高育良逼到了这个房间。
“会议录音什么时候提交？”他问孙连城。
“等你正式立案。”孙连城说，“我会亲自交给专案组。”
高育良盯着他，声音冷了下来：
“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从你发现U盘开始，就在等这一天。”
“我不等。”孙连城说，“我只是不让事情再拖下去。”
他说完，拿起录音笔，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门前时，他停下，没回头。
“老高，你一直讲规矩，讲程序，讲法治。现在程序来了，你也得走一遍。”
门关上了。
楼道里只剩脚步声。孙连城一步步往下走，手腕再次轻按，关闭本地录音功能。
数据早已传到云端，备份三份，分别藏在不同系统里。
他走出家属区大门，夜风吹在脸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晓芸的加密号码。
他接通，声音放低：“今晚别回家。去天文馆，找值班的小张，他会安排地方。”
“怎么了？”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先避一晚。”
电话挂断。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手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七分。
他招了下手，一辆黑色轿车驶过来。司机开门，他坐进后排。
“去市委。”
司机点头，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高育良家的灯还亮着。窗帘动了一下，有人站在后面。
孙连城没多看。他靠在座椅上，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目光清醒。
他知道，这一晚还没结束。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匿名短讯，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祁同伟十分钟前进入孙家别墅，携带设备两箱，其中一台为测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