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在后视镜里闪了一下，孙连城没有踩刹车，也没有加速。
他等了一个红灯，再转过两个街口，确认那辆车没有跟上来。
他把车停在天文馆外围的停车场角落，熄火，拔下钥匙。
四周安静，只有远处街道的车流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拨通后响了三声就挂断。
做完这些，他靠在座椅上，闭眼等着。
二十分钟后，一辆共享单车停在车外。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一条缝，林晓芸探进半个身子，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下半张脸。
她没说话，只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他公文包的夹层。
是三个微型硬盘。
“五年前丁义珍经手的所有项目原始账本。”她的声音很轻，“原件我一直藏在主望远镜镜筒的隔热层里。”
孙连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点头。
“按计划行事。”他说。
林晓芸没多留，关上门，骑上车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路灯之间的暗处。
孙连城重新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中途他在路边停了一次，把公文包锁进后备箱的保险箱。
然后才调转方向，往市区开去。
凌晨一点十七分，他走进省纪委指定谈话点的大楼。
门口有工作人员值守，核对身份后让他交出手机和随身物品。
他递过去钱包、钥匙和一支笔，唯独把公文包留在身边。
“这里面有几份区里待批的文件。”他说，“晚上可能还要看。”
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没多问，登记后放行。
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着时钟。
他坐下来，把公文包放在腿上，打开，翻出一份社区改造方案，一页页看着。
时间走到六点零三分，他抬头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对方点头，跟着他走到门口，站在外侧等。
洗手间里只有一个人，正在洗手。
孙连城走进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他从公文包夹层取出一张薄如纸片的存储卡，用指甲在边缘划了一下，确认编码完好。
然后抬手，将它贴在舌根下方，慢慢咽下去。
动作很慢，但顺利。
他出来时脸色如常，洗手，擦干，走出去。
回到房间，他坐下，继续翻文件。
七点四十五分，主审人员进来，开始例行问询。
“你是否知道，有人举报你妻子名下的公司涉嫌转移公款？”
“知道。”他说，“我已经让财务科准备材料，随时配合核查。”
“你有没有干预过丁义珍案的司法程序？”
“所有行动都在市委授权范围内，相关记录可以调取。”
问题来得并不激烈，节奏平稳。他回答得也稳，不急不缓。
八点二十六分，他忽然开口：“我家书房有个旧望远镜模型，是我个人收藏。如果需要检查，可以安排搜查。”
主审人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他重复一遍，“如果组织需要，可以去我家搜查那个望远镜。”
对方记下这句话，没表态。
九点整，手腕上的表带突然震动。三短一长。
他知道这是林晓芸设定的信号——证据已经被取走。
他没动表情，只是低头喝了口茶，水有点凉。
十分钟后，一名纪检干部推门进来，在主审人耳边说了几句。
那人脸色变了，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没人再提问。
孙连城坐着不动，手指轻轻搭在桌沿。
又过了五分钟，主审人回来，语气变了：“刚才接到通知，侯亮平同志带队，已经前往你家进行搜查。”
“好。”他说，“我支持调查。”
“据说是从你家书房的望远镜里找到了东西？”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我既然主动提了，就没必要隐瞒。”
对方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出去打电话。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出轻微的一声。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形成一块明亮的方块。
他没去看。
九点五十分，门又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两名新面孔，穿着便装，其中一个拿着平板。
他扫了眼孙连城，低声对同事说：“确实在镜筒里发现了原始凭证，纸质账本，还有几个空的硬盘槽位。”
另一人点头：“技术组正在比对字迹和印章，初步判断是五年前的项目底稿。”
他们说完就走，没再看他。
孙连城依旧坐着，手放在膝盖上。
十点十三分，主审人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份文件。
“刚刚收到消息。”他说，“侯亮平已将查获的材料移交反贪总局，初步认定与丁义珍案存在直接关联。
其中一份合同上有你的签名审批记录。”
“我可以看看吗？”孙连城问。
对方犹豫了一下，递过来。
他接过，快速翻了几页。确实是老项目的原始账本，每一笔资金流向都清清楚楚。
最关键的是，有山水集团通过空壳公司虚报工程量的记录，还有赵瑞龙签字的内部备忘录复印件。
他合上文件，还回去。
“这些材料，”他说，“我一直不知道在哪儿。现在找到了，是好事。”
主审人没接话，只看着他。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紧张？”孙连城忽然问。
“这不重要。”对方说。
“重要的是结果。”他笑了笑，“证据出来了，不管从哪儿出来的，只要是真的，就能查下去。”
对方没回应，收起文件走了。
房间又安静下来。
孙连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侯亮平会顺着账本追查资金链，技术组会恢复硬盘数据，沙瑞金那边也会收到通报。
高育良不会再沉默，祁同伟一定会想办法切断联系。但他们已经晚了。
真正的证据从来不在明面上。
它藏了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十一点零七分，门开了一条缝，工作人员端了杯新茶进来。
“换一杯吧，凉了。”
孙连城睁开眼，点头。
茶杯放在桌上，热气微微上升。他伸手去拿，指尖碰到杯壁。
就在这时，表带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两短一长。
林晓芸的第二个信号——安全撤离，任务完成。
他握紧茶杯，没说话。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
门被推开，主审人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手机
“侯亮平刚打来电话。”他说，“他们在硬盘备份服务器里发现了一份自动上传日志，
显示昨晚十点四十二分，有人远程激活了天文馆主控系统。”
他顿了顿。
“Ip地址是你妻子名下的私人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