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京城最近不太平。”
“永昌侯府知道吧?世子宋璟辞查了个大案,掀了好几个勋贵的底,得罪人了。”
“那位世子爷可了不得,二十一岁就当上大理寺少卿,将来肯定要继承侯府的。”
“不过他那夫人……啧,安远侯府的嫡女,骄纵得很,我表舅在侯府当差,说世子爷对夫人冷淡得很,夫妻俩相敬如‘冰’。”
林芷箬垂下眼。
宋璟辞。
这个名字在原主记忆里很重。
那个为陆家间接报仇的男人,那个让原主第一次心动又因此丧命的男人。
“小姐,喝水。”樱桃递过水囊。
林芷箬接过,纱帘微动,露出一截皓腕。
恰好旁边一个年轻镖师经过,无意瞥见,竟呆了一呆,脚下绊到石头,差点摔倒。
安嬷嬷立刻拉紧车帘。
“这些人……”她皱眉。
林芷箬却笑了:“嬷嬷,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
离京城还有一天路程时,他们在一个小镇歇脚。
客栈不大,镖队包下了后院。
晚饭后,林芷箬在房里看书,忽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女子的哭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爹!钱我们一定还!”
然后是男人的喝骂:“还?拿什么还?你爹欠了一百两银子,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拿你抵债!”
林芷箬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去。
隔壁院里,几个地痞围着个老汉和一个少女。
老汉跪在地上磕头,少女哭得梨花带雨。
镖头老陈带着几个镖师过去交涉。
可那些地痞是本地人,嚣张得很:“少管闲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林芷箬静静看着。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容貌清秀,此刻满脸泪痕,确实可怜。
她抬起手,指尖微动。
一缕肉眼看不见的绿色灵力飘出,钻进那几个地痞身体里。
“哎哟!”为首的地痞突然捂着肚子,“怎么突然疼……嗷!”
其他人也相继怪叫起来,有的腿软跪地,有的浑身发痒。
镖师们趁机上前,护住那对父女。
“钱我们会凑,给我三天时间!”老汉连声道。
地痞们疼得打滚,哪还有力气纠缠,丢下几句狠话就跑了。
镖头老陈扶起老汉,看向林芷箬房间的方向——刚才他似乎瞥见窗边有人影。
但他摇摇头,应该是看错了。
隔壁院安静下来。
林芷箬收回手。
她不是滥好人,但顺手为之,也无妨。
终于,在第二十三天午后,车队抵达京城。
巍峨的城门下,车马人流如织。
守城士兵检查路引,镖头老陈上前交涉。
林芷箬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城门上“永定门”三个大字。
大齐都城,天子脚下。
也是她任务开始的地方。
“小姐,咱们到了。”安嬷嬷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欣慰。
樱桃也兴奋地张望:“京城好热闹!”
进城后,镖队要去交镖。
林芷箬让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安嬷嬷下车,与镖头结算尾款。
“林小姐一路保重。”老陈拱手,“日后若还需走镖,尽管找长风镖局。”
“多谢陈镖头。”林芷箬隔着车帘轻声说。
她让樱桃额外封了十两银子,作为赏钱。
镖队离开后,她们的马车驶向内城。
京城分内外两城。
外城多平民百姓、商铺酒肆;内城则是达官显贵聚居地,永昌侯府就在东城的仁忠坊。
马车穿过繁华街市,樱桃忍不住小声惊叹:“小姐您看,京城真繁华啊!”
安嬷嬷虽也好奇,但更多是警惕。
她紧紧挨着林芷箬,低声道:“侯府规矩大,小姐到了那儿,万事小心。”
“我知道。”林芷箬点头。
她当然知道。
马车拐进一条宽阔安静的街道。
两旁都是高门大户,朱门石狮,气派非凡。
行人也少了,偶有马车经过,也都是装饰华贵。
“到了。”车夫勒马。
林芷箬抬眼望去。
永昌侯府。
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门前两座石狮威武肃穆。
朱红大门紧闭,只开了一侧角门。
门口四个小厮垂手而立,衣着整齐。
安嬷嬷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走上前。
“这位小哥,”她客气地对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小厮说,“我家小姐是府上林侧夫人的侄女,从扬州来,劳烦通禀一声。”
说着,递过五两银子。
小厮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立刻堆起笑:“原来是林小姐到了!夫人早有吩咐,说小姐这几日就到。您稍等,小的这就去报!”
他转身跑进角门。
林芷箬坐在车里,透过纱帘看着侯府大门。
她能感觉到耳后的莲花印记微微发热——那是陆知意的残魂在躁动。
“别急。”她轻声说,指尖抚过耳后,“你的仇,我会报。”
“那些害了陆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还有宋璟辞……”
她顿了顿。
原主要的是“真心”。
可真心这东西,最难测。
不过没关系。
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筹码。
约莫一刻钟后,角门里走出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安嬷嬷连忙上前。
那嬷嬷四十多岁,面容严肃,但眼神还算和善:“是林小姐吧?老奴姓赵,是侧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夫人听说您到了,高兴得很,快请进。”
樱桃扶林芷箬下车。
当她站定,摘下围帽的瞬间,赵嬷嬷和那两个丫鬟都怔住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林侧夫人的侄女容貌不俗——可眼前这位……也太过了些。
一身浅碧色衣裙的少女立在马车旁,身姿纤弱,肤白如雪。
眉眼精致得不像真人,偏偏气质柔弱楚楚,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怯意,七分纯真。
像清晨带着露水的莲花,风一吹就要碎掉。
赵嬷嬷最先回神,轻咳一声:“小姐一路辛苦,夫人已在‘静宁院’等候,请随老奴来。”
林芷箬重新戴好围帽,轻声道:“有劳嬷嬷。”
她跟在赵嬷嬷身后,走进角门。
身后,侯府的大门缓缓合上。
踏进这道门,就是另一个世界。
宅院深深,步步惊心。
但林芷箬唇角微弯,露出一丝极浅的弧度。
游戏,开始了。
静宁院在侯府西侧,是个两进的小院。
虽不算大,但布置得雅致,院中种了几株海棠,此时正开着花。
正房内,林攸宁早已等候。
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藕荷色褙子,头戴点翠簪,容貌秀丽,只是眉眼间带着些许激动和伤感。
“姑母。”
林芷箬进门,盈盈下拜。
林攸宁连忙扶起她:“快起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当林芷箬抬起头,摘下围帽时,林攸宁也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喃喃:“像……真像你娘年轻的时候,但比她还要……”
还要美上许多。
美得让人心惊。
林攸宁拉着她坐下,细细问起扬州的事。
听到兄嫂相继离世,她红了眼眶:“你父亲走时,我就该接你来的,可那会儿侯府事多,我又只是个侧室……”
“姑母别这么说。”林芷箬柔声道,“您能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她语气真诚,眼神澄澈。
林攸宁看着她,心里软了几分。
这侄女容貌太盛,怕是会惹麻烦。
但终究是哥哥唯一的骨血,她不能不管。
“你就安心住下。”林攸宁拍拍她的手,“馨玉阁已经收拾好了,缺什么尽管说,侯府规矩大,平时没事别乱走,尤其是前院。世子爷和大夫人那边……”
她顿了顿,“尽量避着些。”
林芷箬点头:“我都听姑母的。”
但心里清楚:避着?
那怎么行。
她要的,就是主动走到那人面前。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世子爷院里的墨砚来了,说世子爷听说表小姐到了,让送些笔墨纸砚来,给表小姐解闷。”
林攸宁一怔。
世子爷怎么知道芷箬来了?
还特地派人送东西?
她看向林芷箬。
少女也是一脸茫然,眼神无辜又疑惑。
“让人进来吧。”林攸宁说。
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小厮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小的墨砚,奉世子爷之命,给表小姐送些文房用品。世子爷说,表小姐初来京城,若有不便之处,可让下人来回话。”
锦盒打开,是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还有一方端砚。
东西不算贵重,但心意难得。
林攸宁笑容有些勉强:“替我多谢世子爷。”
墨砚退下后,屋里安静了片刻。
林芷箬看着那锦盒,轻声问:“姑母,世子爷……为何对我这般关照?”
林攸宁叹了口气:“世子爷为人端方,许是听说你是孤女,心生怜悯。你……不必多想。”
但她的眼神里,藏着担忧。
林芷箬乖巧点头,心里却明镜似的。
宋璟辞会知道她来,不奇怪。
侯府就这么大,多了个人,瞒不过当家的世子。
但特地送东西……
是礼节,还是另有心思?
她不知道。
但没关系,她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