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灭的开端
美容院陈姐的电话在凌晨五点打来,周小芸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刺耳的怒骂。
周小芸!你们的产品是假的!我的客人用了全部过敏!脸上起红疹!陈姐的声音几乎要震破耳膜,我要退货!赔钱!不然报警!
周小芸瞬间清醒了:陈姐,您冷静一下,是不是使用方法...
少来这套!陈姐打断她,我查过了,你们那个所谓的瑞士进口胶原蛋白肽,根本就是三无产品!包装上的批号是假的!
周小芸的指尖开始发冷。她想起自己也曾喝过那款产品,虽然没什么效果,但至少没过敏。陈姐,您先别急,我问问公司...
问个屁!林美琪电话都打不通了!陈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投了六万块啊!现在客人围着我店要说法,你说怎么办?
电话突然挂断。周小芸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她打开微信,发现陈姐已经在美颜仙境华东代理群里发了十几条语音,内容全是控诉和威胁。
更让她心惊的是,群里还有另外三个代理也在投诉同样的问题——客户使用后过敏、产品批号查询不到、公司客服不回复。
周小芸颤抖着手指给林美琪打电话,一连打了三次都是正在通话中。她又给刘静晓打,这次接通了。
婷姐,陈姐那边...
我知道了。刘静晓的声音异常冷静,别慌,这是正常现象。任何产品都有人过敏,是她们体质问题。
可陈姐说批号是假的...
她懂什么?刘静晓嗤笑一声,国内查不到很正常,我们是进口产品。小芸,你记住,客户闹事时态度要强硬,越软弱他们越得寸进尺。
周小芸稍微安心了些: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拉黑她。刘静晓干脆地说,反正钱已经到手了。这种小事别打扰林总,她正在谈一个大客户。
挂断电话,周小芸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拉黑陈姐,只是回复了一条公司会妥善处理的敷衍消息。然后她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留着的那盒胶原蛋白肽,仔细检查包装上的小字——全英文,没有任何中文标签,生产批号确实查不到。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张州勇:婷婷发烧了,39度,一直喊妈妈。你能来医院吗?
周小芸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她约了两个潜在代理见面。我...我下午过去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算了,你忙你的吧。张州勇的声音冷得像冰。
等等!周小芸急忙说,我去,哪个医院?
儿童医院的输液室里,婷婷蜷缩在张州勇怀里,小脸烧得通红。看到周小芸,孩子眼睛一亮,伸出小手:妈妈...
周小芸的心猛地揪紧了。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好好抱过女儿了。宝贝,妈妈在这儿。她接过婷婷,感受着孩子滚烫的额头贴在自己脖子上。
我去买点吃的。张州勇起身离开,给她留出空间。
周小芸轻拍着女儿的背,突然注意到婷婷的毛衣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以前这些细节都是她打理的,现在...
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了?婷婷仰起脸,眼睛里噙着泪水,是不是婷婷不乖?
周小芸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不是的,宝贝最乖了...是妈妈工作太忙...
那妈妈别工作了,回家好不好?婷婷的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爸爸说妈妈被坏人骗了,是真的吗?
周小芸如遭雷击。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张州勇回来了,手里拿着包子和豆浆。
趁热吃吧。他递给周小芸一份,语气缓和了些。
三人沉默地吃着早餐。周小芸偷偷打量前夫,发现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也没休息好。
你最近...怎么样?她试探着问。
还行。张州勇简短地回答,然后压低声音,我查到一些关于美颜仙境的资料,你想看看吗?
周小芸立刻警觉起来:你调查我?
我是担心你。张州勇拿出手机,调出一个文档,这是工商局的行政处罚记录,美颜仙境去年就被警告过,涉嫌虚假宣传和传销。
周小芸扫了一眼,不肯接手机:竞争对手抹黑罢了。我们公司有直销牌照的。
那个牌照是借壳的,早就过期了。张州勇坚持道,还有这个——他翻到另一页,创始人张董,真名张建华,以前因为组织传销被判过刑。
周小芸的心跳加快了。她想起坊城私享会上张董意气风发的样子,怎么也无法和有前科联系起来。
你胡说!她猛地站起来,惊醒了刚睡着的婷婷,你就是见不得我成功!我现在一个月赚的钱比你半年都多!
周围的病人家属纷纷侧目。张州勇抱起被吓哭的婷婷,冷冷地说: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为了那点钱,连女儿都不要了。
周小芸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是林美琪。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接起来:林总!
小芸,情况有变。林美琪的声音异常严肃,公司决定提前举办三亚年度盛典,下周就出发。你赶紧准备一下,机票我已经订好了。
可是...周小芸看了眼女儿,我女儿生病了...
女人要成大事,就不能被家庭拖累!林美琪加重语气,这次盛典关系到你明年的大区代理资格,自己考虑清楚!
挂断电话,周小芸站在原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撕裂。一边是女儿滚烫的小手,一边是林美琪描绘的光明前途。
你要去就去吧。张州勇看穿了她的犹豫,婷婷有我。
最终,周小芸选择了折中方案——她陪婷婷输完液,送他们回家,承诺明天再来看女儿,然后匆匆赶赴与潜在代理的约会。
两个年轻女孩已经在咖啡厅等候多时。周小芸强打精神,开始背诵培训话术:美颜仙境不是简单的微商,而是一个创业平台...
她的手机不断震动——陈姐发来的威胁短信,张州勇发来的婷婷体温记录,林美琪发来的三亚行程安排。周小芸感到自己像走在钢丝上,随时可能坠落。
约会结束后,只有一个女孩表示有兴趣,但需要时间考虑。周小芸机械地微笑送别她们,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打开微信朋友圈,刷到刘静晓刚发的状态——又是一张豪车方向盘照片,配文连续三个月团队业绩第一,奖励自己一块劳力士!#微商女人#。照片里,刘静晓手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
周小芸突然想起张州勇的话。她放大照片仔细观察,发现表盘上的Rolex拼写成了Rolexss。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这一切,会不会真的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