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园,像是被抽走了喧嚣的潮水,显露出难得的宁静底色。阳光慵懒地洒在空荡的操场上,宿舍楼的喧嚣也平息了许多,只有偶尔传来的篮球拍地声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张浩一大早就拉着陈硕,咋咋呼呼地冲出了宿舍,说是要去市中心新开的电玩城“血战”一番,顺便“批判性”地考察一下校外的美食。李哲则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他习惯用阅读填充闲暇时光。
315宿舍里,只剩下林秋一人。
他安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是数学和物理的练习册。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相比于外面的热闹,他更享受这份独处的清净。高中课程的难度和密度远超初中,他需要时间消化和巩固,尤其是在他相对薄弱的文科方面,也需要投入更多精力。
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段不被干扰的时间,来等待一个声音。
当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湛蓝逐渐染上黄昏的暖橙,最后沉淀为静谧的墨蓝时,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当时针缓缓指向晚上九点,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准时地亮了起来,发出柔和而持久的震动。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不是“唐雪”,也不是任何班级群的消息,而是两个字——苏婉。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第一秒,林秋就放下了笔。他脸上那种惯有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平静,如同春阳下的薄冰,悄无声息地融化、消散。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柔和,从他眼底深处缓缓漾开,点亮了他整张清瘦的脸庞。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去,是前所未有的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有的放松。
“林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婉清澈的女声,像山涧潺潺的溪流,瞬间抚平了白日里所有潜在的躁动,“你那边……还好吗?周末没出去玩?”
是苏婉。她在市一中,一所在管理和学业压力上都更加严格的省重点高中。
“还好。在宿舍看书。”林秋背靠着微凉的窗框,目光望向窗外远处城市的灯火,声音低沉而平稳,“没什么好玩的。你呢?新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好啦。就是作业好多,比初中多太多了。”苏婉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撒娇的抱怨,但更多的是分享的愉悦,“我们班主任可严厉了,不过讲课讲得很好。宿舍里的同学也都很用功,感觉压力好大呀。”
她开始细细地讲述这一周在新学校的见闻:严厉又可爱的语文老师,风趣的英语外教,还有宿舍里那个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台灯学到深夜的“卷王”室友……她的语调轻快,带着少女特有的鲜活气息,将市一中那种紧张又充实的学习生活,描绘得生动而具体。
林秋静静地听着,偶尔低声回应一句“嗯”、“然后呢?”,或者发出一声极轻的笑。他从不打断她,只是充当一个最耐心的倾听者。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军训场上眼神冰冷、在篮球场上手段狠辣的“林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在听着远方女孩絮叨日常的少年。
“对了,”苏婉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担忧,“你……没跟人起冲突吧?华南高中听说挺乱的,你性子闷,又不会讨好别人,我真怕你被人欺负……”
林秋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王大壮怨毒的眼神、周峰嫉妒的目光、篮球场上的冲突、刘教官的赏识、还有唐雪那大胆的邀请……但这些,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过滤在电话线这一端。
“没有。”他回答得简短而肯定,语气自然而平静,“挺好的。老师讲课能跟上,同学也还好。”他巧妙地避开了“冲突”的具体字眼,用“还好”轻描淡写地概括了复杂的人际关系。
“真的吗?那就好。”苏婉似乎松了口气,声音又轻快起来,“你呀,别老是独来独往的,也跟室友多说说话。张浩不是跟你一个班吗?有他在,我还能放心点,虽然他也毛手毛脚的……总之,别惹事,但也别怕事,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林秋低声应道,心头泛起一丝暖意。这种被人在遥远地方默默牵挂的感觉,是他坚硬外壳下最柔软的部分。“你也是,别学太晚,注意休息。”
“知道啦!你也是!”苏婉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琐事,关于食堂的饭菜,关于即将到来的月考,关于最近看到的一本有趣的书……话题琐碎而平常,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电话线传递的不仅是声音,更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慰藉。
直到宿舍楼传来熄灯预备铃,苏婉才依依不舍地说:“呀,要熄灯了,我得去洗漱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夜看书。”
“好。你也是。”林秋轻声说。
“嗯,那……下周再给你打。拜拜。”
“拜拜。”
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林秋却没有立刻放下手机,他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苏婉温柔的声音。一周的疲惫、压抑、算计和潜在的危机感,在这一刻,都被这通电话悄然涤荡干净。
他回到书桌前,收拾好书本。宿舍里依旧安静,张浩他们还没回来。但林秋的心,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对于林秋而言,苏婉就是他混乱世界里的定锚点,是他保持内心清醒和柔软的源泉。无论外界有多少纷扰和诱惑,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就知道自己为何而坚持,为何要变得更强。
夜深了。城市依旧喧嚣,但少年的心,因为远方的一缕牵挂,而变得格外安宁。明天的挑战,后天的未知,似乎都因为有了这份寄托,而变得可以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