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的冲突,像一块投入滚油的水,瞬间炸开,又迅速平息。校外混混的嚣张气焰,王大壮的色厉内荏,李亮孙亮的惊慌失措,以及围观人群的噤若寒蝉,构成了一幅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图景。
而林秋,自始至终,像一块浸泡在冰水里的磐石,立在远离风暴中心的三号场边线外,纹丝不动。
他手里抱着一个略显陈旧的篮球,但没有投,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皮质表面。他的目光平静地穿过球场,落在一号场那片刚刚上演过欺压与溃败的场地。高个子混混正嚣张地运着球,他的同伙们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而被赶走的王大壮一伙,只剩下狼狈逃离的背影。
林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普通人看到仇人倒霉时该有的幸灾乐祸,也没有对欺凌行为的义愤填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紧张。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己无关的、乏味的默剧。
当王大壮被一脚踹中肚子,痛苦弯腰时,林秋的瞳孔没有收缩,呼吸的频率也没有丝毫改变。当李亮和孙亮吓得往后缩,不敢上前时,林秋的嘴角甚至没有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摄像机,冷漠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他希望双方两败俱伤。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心底,不带任何温度。他并非期待一场更血腥的混战,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近乎毁灭性的结局。他希望王大壮那伙人能被那些混混狠狠教训,打得他们再也不敢嚣张,最好能留下比额头上那道疤更深刻的恐惧。同时,他也隐隐希望,那些校外混混能在冲突中吃点亏,让他们明白二中也不是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一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冷酷算计,取代了少年人应有的热血或同情。在他此刻的价值天平上,无论是长期欺凌他的王大壮,还是嚣张跋扈的校外混混,都属于需要被“清理”的障碍。他们的冲突,在他眼中,不过是黑暗森林里两头野兽的厮咬,无论谁胜谁负,对森林本身而言,或许都是一种净化。
他甚至冷静地分析着局势。王大壮一伙人数相当,但缺乏实战经验和狠劲,一触即溃。而校外混混显然经常打架,下手果断,配合默契。这场冲突的结果毫无悬念。他注意到张浩在不远处露出的讥讽笑容,那笑容里的意味,他懂——那是对虚张声势者的鄙夷,也是对纯粹力量规则的认同。
场上的混混们开始打球,喧闹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阳光依旧炙烤着塑胶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林秋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将篮球举到胸前,做了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目光却并未看向篮筐,而是依旧锁定着一号场的方向。他的手臂肌肉绷紧,身体微微后仰,整个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经过刻意练习的协调感。
然后,他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空心入网。
“唰——”
清脆的刷网声在略显空旷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他没有去看进没进,仿佛那只是完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机械动作。他默默地走到篮下,捡起弹回的篮球,抱在怀里。
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那边热火朝天的球场一眼,也没有理会任何投向他的目光。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那场冲突,连同冲突中所有的人,都像是被隔绝在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之外。
他的世界,早已被更沉重的东西填满。外界的纷扰,除非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存,否则,已很难再引起他的关注。
他就像一头在荒野中独自舔舐伤口的狼,冷漠地注视着其他野兽的争斗,心中盘算的,只有如何让自己变得更锋利,如何在这片残酷的丛林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