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薇觉得，这几日宫里有些怪。
她去给太后请安时，总能感觉到一些若有似无的、带着怜悯和探究的目光。
偶尔还有细碎的议论声，在她经过时戛然而止。
“听说……死得可惨了……”
“是啊，一尸两命，就沉在……”
“嘘！婉嫔娘娘来了！”
那些只言片语，像冰冷的针，扎在她心上。她隐隐觉得，这似乎与她有关。
这日午后，她正在长春宫（自香囊事件后，殷玄坚持让她搬离了偏殿，住进了更为稳固安全的长春宫正殿）为云曦绣一件小衣，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在打扫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妆奁。
小宫女吓得跪地求饶，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东西。
在拾起一枚普通的、边缘刻着细微云纹的旧银簪时，她像是无意中喃喃自语：
“这簪子……样式倒和井里发现的那具白骨头上的……有几分像呢……”
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在林若薇耳边炸开！
井里的白骨？！银簪？！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说什么？什么井？什么白骨？”
小宫女像是才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嘴，连连磕头：“奴婢胡说八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娘娘饶命！” 说完，竟不等林若薇再问，连滚爬地跑了出去。
林若薇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井，白骨，类似的银簪……一个可怕的、被她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猜测，浮上心头。
柳儿……是她吗？
那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却在她入选后突然“暴毙”，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的柳儿？！
她一直不相信柳儿会突然病死，可当时她人微言轻，自身难保，根本无法深究……
如果柳儿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害死的？还被沉尸井底？！
是谁？是谁…为什么要害柳儿？！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席卷了她，林若薇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娘亲？”
云曦抱着她的小布老虎，从内殿跑出来，看到默默垂泪的林若薇，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踮起脚，用小手去擦她的眼泪。
“娘亲不哭！谁欺负你了？曦曦帮你打他！” 小家伙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林若薇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曦曦……娘亲的柳儿姨姨……她可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曦眨巴着大眼睛，她记得那个“哭哭的姨姨”。
“娘亲是说井里那个黑衣姨姨吗？”云曦歪着头，“她不是已经找到路，去亮亮的地方了吗？她让曦曦告诉娘亲，不要难过，她现在不冷也不怕啦。”
林若薇的哭泣猛地顿住，震惊地看着女儿：“曦曦……你……你见过她？”
“嗯嗯！”云曦用力点头，把自己能感知到黑衣姨姨，以及后来帮助爹爹找到井底“亮晶晶”和姨姨的事情，用她稚嫩的语言，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她没有说那些血腥的细节，只强调黑衣姨姨现在“去了暖和亮堂的地方”，“不用再哭啦”。
听着女儿天真却笃定的话语，林若薇心中的悲痛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
是了，她的曦曦不是普通孩子。如果曦曦说柳儿已经安息，那必定是真的。
“谢谢曦曦……”林若薇搂紧女儿，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带着释然与安慰。
云曦小手拍着娘亲的背，像个小大人：“娘亲不怕，曦曦和虫虫们会保护你！坏蛋不敢来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云曦拉着林若薇走到窗边，指着外面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蝴蝶姐姐！帮我看看，刚才是哪个坏蛋跑来惹我娘亲哭的？”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轻盈地落在窗棂上，翅膀微微扇动。
云曦侧着脑袋“听”了一会儿，然后气呼呼地转向林若薇：
“娘亲！蝴蝶姐姐说，是一个脸白白的、这里有一颗黑痣的姑姑（她指了指自己嘴角），指使一个瘦瘦的小宫女来的！那个白脸姑姑，以前经常去皇祖母那里！”
线索直指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
林若薇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涌起一股寒意。果然是太后！她害死了柳儿，如今还想用柳儿的死来打击自己！
就在这时，殷玄处理完政务匆匆赶来。他显然已经收到了风声，脸色阴沉。
看到妻女抱在一起，女儿还在笨拙地安慰母亲，他心中一痛，上前将两人一同拥入怀中。
“朕都知道了。”他沉声道，“是朕疏忽，让你受惊了。”
林若薇娇柔地斜倚在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如弱柳扶风般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臣妾并无大碍，一切都还好。此番能化险为夷，全靠曦曦。”
殷玄闻言，缓缓低头，目光落在怀中的小人儿身上。
他不禁微微一笑，眼神也变得愈发柔和起来，轻声夸赞道：“曦曦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呢。”
云曦听到爹爹的赞扬，心中更是欢喜，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奶声奶气地应道：
“曦曦早就说过要保护娘亲的嘛！”那模样可爱极了，让人忍俊不禁。
她忽然想起什么，扯了扯殷玄的衣袖，小脸神秘兮兮：
“爹爹，蚂蚁小弟刚才来报告，说看到那个白脸姑姑，偷偷往御花园最大的那棵梧桐树洞里，塞了一个小竹筒！”
树洞？竹筒？
殷玄眸光一凛！那是宫中传递密信的一种古老方式！
“福安！”
“老奴在！”
“立刻派人，盯死那棵梧桐树！任何人靠近，都给朕拿下！”
“是！”
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撒向那个“白脸姑姑”和她背后的势力。
殷玄看着怀中渐渐平静下来的林若薇，和一脸“求表扬”的女儿，心中充满了力量。
太后的手段确实阴毒，专门攻心。
但她算漏了一点——她低估了曦曦这个变数，更低估了他们一家三口之间，因这个孩子而重新凝聚起来的、坚不可摧的情感纽带。
想用往事来击垮若薇？
有他在，有曦曦在，绝无可能！
他倒要看看，当太后发现自己精心策划的攻心计，反而促使他们一家人更加紧密时，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