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器冢之地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金属锈蚀、尘土腐朽,以及无数种杂乱、破碎、扭曲能量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让李逸呼吸都为之一窒。与锁链上那纯粹而狂暴的考验不同,此地的气息充满了死寂、不甘与混乱。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坟茔林立,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残破器物堆积而成的“群山”。断裂的青铜戟、只剩半边的罗盘、布满裂纹的玉琮、焦黑的龟甲、扭曲的金属圆环……形态各异,材质万千,大多黯淡无光,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杂乱无章地堆叠着,形成一片诡异而压抑的景观。
头顶并非岩壁,而是一片混沌的、仿佛凝聚不散的暗色雾霭,偶尔有残缺的符文在其中一闪而逝,散发出危险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悲鸣与嘶吼,那是这些古器残存意志的交响,充满了毁灭与疯狂。
李逸指尖凝聚星辉,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的“地面”是由破碎的瓦砾和金属碎片铺就,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必须时刻运转星穹剑意,护住心神,才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混乱意念侵蚀。
按照顾青衫留字指引,巡天镜碎片应在此地。但器冢如此广袤,如何寻找?
他尝试感应怀中那块缩小了的星辰石,又试图沟通膝上星殒刀,希望它们能与同源的巡天镜产生共鸣。星辰石只是微微发热,星殒刀清鸣依旧,却并未给出明确指引。
“看来,只能靠它了。”李逸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那缕壮大后的星穹剑意上。此意源于星穹传承,而巡天镜亦是上古观测星穹之宝,或许唯有同源之力,方能在这片混乱中寻得一线契机。
他闭上双眼,不再用肉眼观察,而是纯粹以剑意为“眼”,去“看”这片器冢的能量流动。刹那间,原本死寂的器冢在他“眼”中变得“鲜活”起来——无数道或微弱或强烈、或暴戾或哀怨、或炽热或冰寒的残缺能量流,如同混乱的蛛网,在这片空间内交织、碰撞、湮灭。这是一片能量的坟场,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他屏息凝神,极力忽略那些干扰,只追寻那可能与星穹本源共鸣的、一丝纯净而古老的波动。
如同在喧嚣的市集中侧耳倾听一缕遥远的笛音,极其困难。他缓慢移动,剑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周遭。
行进了约莫一里,绕过一座由破碎编钟堆成的小山,他突然心有所感,转向左侧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那里只零星插着几件残兵,中央却矗立着一根半人高的黑色石柱,石柱顶端,似乎供奉着什么东西。
走近些,才看清那石柱并非黑色,而是被一种浓稠如墨的污秽血迹浸染所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强烈的怨念。石柱顶端,平放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的琉璃状碎片。那碎片黯淡无光,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与石柱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李逸剑意扫过那碎片的刹那——
“铮!”
一直安静横于他腰间的星殒刀,骤然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激烈嗡鸣,刀身剧烈震颤,宝石光芒爆射,直指那黑色石柱顶端的碎片!与此同时,李逸怀中的星辰石也滚烫如火!
就是它!巡天镜碎片!
李逸心中狂喜,正欲上前取走碎片,异变陡生!
那浸染石柱的黑色污血,仿佛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一股浓郁如有实质的黑色怨气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张模糊、扭曲、充满痛苦与憎恨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咆哮,猛地朝李逸扑来!这怨气之强,远超之前所遇的任何残器意念,其中更夹杂着一丝让李逸熟悉的、属于九幽的阴邪气息!
这供奉巡天镜碎片的石柱,本身就是一个邪恶的封印!有人,很可能是赵王一方,早已找到此地,并用极其恶毒的方式污染了碎片周围的环境,设下陷阱!
“哼!”李逸早有警惕,经过锁链心火淬炼的意志坚如磐石,面对这直扑神魂的怨念冲击,他双眸星芒大盛,不退反进,并指如剑,那缕凝练的星穹剑意透指而出,化作一道尺许长的凝实星辉剑罡,直刺鬼脸核心!
“嗤——!”
如同热刀切牛油,星辉剑罡与黑色怨气接触,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那鬼脸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剑罡中蕴含的斩破虚妄、净化邪祟的凛然之气迅速消融。星穹之力,天生克制此类阴邪!
然而,那黑色怨气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石柱的污血中涌出,前仆后继。更麻烦的是,这边的动静,似乎惊醒了器冢中更多沉睡的“邻居”。
“嗡嗡嗡……”
“咔嚓……咔嚓……”
“呜——!”
周围堆积如山的残破古器,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一道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光晕亮起,或暴戾、或贪婪、或绝望的残缺意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锁定了李逸这个“入侵者”!
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自行飞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来;一块焦黑的龟甲腾空,散发出混乱的磁场干扰他的感知;甚至一个破损的青铜铃铛摇晃着,发出扰乱心神的魔音……
顷刻间,李逸陷入了被无数残器围攻的境地!
他面色凝重,星殒刀瞬间出鞘!刀光如匹练,带着清越的鸣响与纯净星辉,划破黑暗。
“星穹——裂影!”
刀光分化,并非一道,而是数道凝练的星辉刀气,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地斩向飞来的断剑、龟甲、铃铛……星辉所过之处,那些残器的能量光晕如同泡沫般破碎,本体则被刀气中蕴含的镇压之力震飞,重新变为死物。
但残器太多了!击退一波,又有更多被惊醒。它们虽无灵智,但残存的执念与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毁灭的狂潮。李逸刀光如轮,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星辉与各种混乱的能量不断碰撞、炸裂,在这片死寂之地掀起一场绚烂而危险的风暴。
他一边抵御着仿佛永无止境的攻击,一边目光死死锁定那黑色石柱顶端的巡天镜碎片。必须尽快拿到它,然后离开!
心念急转,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不再纯粹防御,而是将大部分心神与星穹剑意灌注到星殒刀中,刀身宝石光芒前所未有的璀璨!
“星殒——逐月!”
他双手握刀,猛地向前劈出!这一刀,并非斩向任何具体目标,而是斩向了那黑色石柱与巡天镜碎片之间的“联系”!
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切开空间的月牙形星辉刀芒离刃飞出,所过之处,那些扑来的残器能量如同被无形之力排开,刀芒的目标,直指石柱顶端那浓郁的怨气核心!
“轰!!!”
刀芒精准地斩在了污血石柱与碎片之间的虚空处!一声剧烈的能量爆炸响起,那不断涌出的黑色怨气如同被斩断了源头,猛地一滞,那张扭曲的鬼脸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骤然溃散!
就是现在!
李逸身形如电,顶着周围残器愈发疯狂的攻击,猛地前冲,左手五指张开,带着一层凝聚的星辉,直接抓向那巡天镜碎片!
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碎片的刹那——
碎片本身,突然轻轻一震。
表面厚重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了其下那晶莹剔透、内蕴无数细微星芒的本体。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洞彻过去未来的苍茫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缓缓苏醒。
一道无形无质,却让李逸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目光”,似乎从那碎片之中投射出来,落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