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照进窗棂，云逸的手指已在沙盘边缘划下三道痕迹。他凝视着北谷方向，那里昨晚本该完成巡逻队换岗，可今日的记录显示，交接时间迟了半刻。
这绝非偶然。
他将一面白旗移至藏书阁外，指尖在石阶位置稍作停留。左耳的朱砂痣再度发烫，并非疼痛，而是如同温水持续冲刷那片肌肤。
墨玄推门而入，袖口沾着些许药渣。他一言不发，只将一只玉盒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是一团漆黑的膏状物。“被抓的探子死了，死前咬破了舌底的毒囊。我从他喉咙里取出的，里面有东西。”
云逸伸手蘸了一点，在指尖轻轻搓捻。“这不是魔气。”
“是音丝。”墨玄抽出腰间最小的一柄匕首，用刀尖挑起少许黑膏，“与共鸣铃中的残留物一致，但更浓稠，像是被压缩过的命令。他们不再用传讯圆盘，改以声音传令，直接灌入人脑。”
云逸收回手。“所以那两支小队走错路，并非无人指挥，而是听令之人神志不清，听岔了指令。”
“还不止如此。”墨玄冷笑，“血屠麾下两名队长，一个说往东三十里集结，另一个坚持返回矿洞。争执升级为动手，一人被劈成两半，另一人当场自爆。这类事，一夜之间发生了三次。”
云逸起身，走向墙上的地图。三个出事地点连成一线，终点直指主营地中心。
“他们在乱，但不是溃败。”他说，“是有人强行重组队伍，新来的首领压不住旧部。”
“而新新首领急于立威，逼迫残部连夜调动。”墨玄接道，“越急躁，错误越多。”
云逸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之前给的‘断念香’，那次反向迷毒，有没有抓到活口？”
“有一个。”墨玄眼神微动，“中毒后倒地抽搐，被我们带回地牢。嘴不能言，但手还能写字。”
“带我去。”
地牢第三层，墙壁湿冷滴水。俘虏蜷缩在角落，双手被灵力锁链束缚。见两人进来，他猛然挣扎起来。墨玄解开锁扣，递上一块玉简和笔。
俘虏颤抖着写下几个字：“主殿……钟响三声……毁根。”
云逸盯着那几行字。“哪个主殿？”
俘虏摇头，又写：“地下……书……火。”
墨玄皱眉：“藏书阁？他们想烧书？”
“不是烧。”云逸声音低沉，“是毁阵眼。《圣体灭天诀》的残卷埋于地脉交汇处，那是整个防御法阵的根基。一旦损毁，所有阵法都将失效。”
墨玄眯起眼睛：“你是说，他们知道哑奴的事了？”
“或者本来就知道。”云逸转身往外走，“母亲留下的地图上标注过‘阴罗旧址’，她让我别靠近。但她没告诉我，阴罗教当年为何覆灭——因为他们偷走了云家祖传功法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就藏在藏书阁之下。”
墨玄跟上他。“所以这次不是骚扰，是冲着你的命根子来的。”
“他们以为我会慌。”云逸脚步未停，“以为我把主力调去北翼，主营空虚。但他们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回到议事厅，云逸立即召来影枢司统领。
“把东营新炼的凝神丹全部取来，分发给藏书阁守卫。每人含一颗，不准吞下。”
“通风道、暗井、夹墙，所有隐蔽通道都派人把守，只准呼吸，不准说话。”
“东侧假山后的备用灵脉接口开启，随时准备接续主阵。”
统领领命而去。
墨玄倚在柱边，看着他布置完毕。“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会从藏书阁下手？万一这是幌子，真正目标是粮仓或丹房呢？”
“若是粮仓或丹房，俘虏不会写‘书’这个字。”云逸坐下，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簪，轻轻搁在桌角，“此人临死尚能写字，说明被控制的时间不长。若真被音丝彻底侵蚀，早已疯癫。但他记得‘书’，记得‘火’——这两个字是他自己想写的，不是别人塞进去的。”
墨玄不再多问。
云逸抬眼看他：“你昨日说，最危险的不是明面上的敌人。我现在信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动。”云逸轻叩桌面，“让他们以为我真的中计，以为我在忙着查内鬼、派密探。等他们摸到藏书阁门口，才会发现，等着他们的不是守卫，是杀局。”
墨玄笑了：“你还留了后招？”
“三重埋伏。”云逸低声说道，“第一重，凝神丹防心神受控；第二重，影枢司十二人潜伏夹道，见黑影即放箭；第三重……”
他举起左手，让半截玉簪迎着窗外的阳光。
“我在这里。只要他们敢碰那扇门，我就启动残诀，哪怕经脉尽断，也要把他们钉死在台阶上。”
墨玄收起笑意：“你要真这么做，灵悦回来非宰了我不可。”
“她不会回来。”云逸平静道，“北翼防线不能动。那边才是真正的屏障。这边只是诱饵。”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弟子快步进来。
“报告！西岭哨岗发现异常热源移动，约五十人，正绕过断崖向南坡推进。看方向，直指藏书阁后墙。”
云逸站起身，披上外袍。
“通知所有人，按计划行动。灯全灭，禁用传讯符，谁发出一丝声响，军法处置。”
弟子飞奔而出。
墨玄看了看他发间的断簪：“我陪你走一趟。”
“不必。”云逸已走到门口，“你去丹房候着，准备十炉续脉散。一会儿定会有人受伤。”
“那你呢？”
“我去台阶上坐着。”云逸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在等谁。”
半个时辰后，藏书阁外殿的石阶前，云逸盘膝而坐。左手握着半截玉簪，右手在地面缓缓画出一道符纹。淡金色的光自他身上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风拂过屋檐，铃铛无声。
远处山坡上，几道黑影紧贴树干悄然逼近。为首的男子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一面小铜镜，镜面泛起微弱红光。
他打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前进。
云逸闭目静坐，忽而开口：
“你们踩到了第三块松动的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