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弟子的声音还在演武台上回荡，云逸站在高台边缘，并未立即开口。
他俯视着下方众人——有人神色慌张，有人满怀期待，也有人目光闪烁、避而不语。西部荒谷发现敌踪，消息来得恰逢其时，正是他刚刚压下内部质疑的关口。
“是否下令围剿？”那人再次发问。
云逸抬手轻压，众人瞬间安静。
“敌人出现在西线，是想引我们入局。”他语气沉稳，“此刻出兵，等于主动伸脖子。”
说完，他转身走下高台，步伐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灵悦默然随行身侧，一言未发；哑奴落后半步，竹简贴地滑行，喉间微光一闪而逝。
回到议事堂，门扉合拢。云逸径直走向沙盘，指尖落在西部荒谷的位置。飞鹰哨传来的地形图已铺陈其上，三个伏击点被红笔圈出——地势狭窄，两侧高山夹峙，确为设伏良地。
“他们是冲粮道来的。”灵悦站到另一侧，声音冷静，“但真正的运粮队昨日已改走地下暗道。”
“可敌人未必知晓。”云逸道，“又或者，他们明知如此，就是要逼我们动。”
哑奴蹲下身子，将竹简平放于地，指尖划过表面，喉头震动，微光再闪。片刻后，地面浮现三行小字：三年前北岭之战，诱敌深入，援军突至，我方战败。
灵悦看罢，低声问道：“你是说，这次也可能另有后招？”
云逸点头。他执起朱笔，在布防图上画下一圈，抹去原有标记，改为黑水涧。
“此处水流湍急，声浪嘈杂，能掩藏脚步。地下还有暗河，适合布置音引阵。”
灵悦蹙眉：“可那地方险峻，一旦被困，难以脱身。”
“所以不能派大军。”云逸答道，“只遣一队精锐，假作押运粮草，故意露出破绽。主力埋伏山脊两侧，待其动手，再行包抄。”
哑奴缓缓点头，喉间再度泛光，写下：可设三层陷阱。第一层诱敌现身，第二层断其退路，第三层……全歼不留。
“好。”云逸提笔写下三项任务。
其一，彻查近一个月进出边境者，尤以北方荒原来人为要。
其二，密切监察灵气波动，留意阴气或血气聚集迹象。
其三，通知墨玄接管丹药调度，所有补给须经其亲自查验，严防混入迷魂类毒物。
写毕，他将纸条递给灵悦：“你去安排。不必说是我的命令，只称例行检查即可。”
灵悦接过正欲离去，却被唤住。
“等等。”云逸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让墨玄今夜前来一趟，我有话问他。”
灵悦点头退出。
屋内仅余二人。云逸坐于案前，凝视沙盘良久。外头天色渐暗，灯火次第亮起。
忽然，哑奴抬头，喉间连闪两道微光。
云逸立刻望向他。
地上现出新字：有人偷听了方才的计议。
不在门外，而在墙后。
云逸不动声色，只是缓缓搁下手中之笔。他清楚这议事堂建造严密，墙内本可藏人，早年为防刺客，更设有隔音阵法。如今看来，阵法已被悄然改动。
“是谁？”他低声道。
哑奴摇头，表示未知。但那人已听去不少内容。
云逸冷笑：“时机挑得真准。”
他踱至墙边，抚过石缝。指尖微凉，非石寒所致，而是残存灵力——极淡，几不可察，却确实存在。
“用了匿形符。”他说，“修为不高，撑不了太久。”
哑奴写道：可要抓捕？
“不急。”云逸踱回案前，“此时动手，反会惊动幕后之人。不如让他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
他翻开调度令，在几个名字旁做了记号。这些人今日皆在场，均有接触墙后暗格的机会。但他并不急于定论。
真正棘手的并非这几个小角色，而是背后那个能悄无声息篡改阵法、安插耳目的人。
他想起三个月前那场资源分配会议。那些被削减供给的支系，近期动作频频。敌人偏偏选在此刻出手，显系内外呼应。
“他们在等我们自乱阵脚。”他说，“只要我们一慌，便有人跳出来主张换帅。”
哑奴静听不语，竹简置于膝上。
云逸继续道：“所以我们不能乱。反而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按他们的剧本行事。”
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符纸上详书路线——辰时三刻，押运队启程，经断崖隘口前往西部补给站。时间、路线、兵力一一列明。
随后，他有意将符纸置于桌角，靠近那面有问题的墙壁。
“让他们拿去。”他说，“看看谁最急着传递消息。”
哑奴看了他一眼，喉间微光轻轻一闪，仿佛含笑。
夜深，议事堂唯余两人。巡逻的脚步按时响起，口令清晰，节奏如常。表面看来，一切井然有序。
但云逸知道，暗流已然涌动。
他翻开一本旧册，是近三个月的药材记录。一行行细览而下，忽地停住。
凝心丹的用量，比往常多了两成。
他记得灵悦曾言近日状态稳定，无需额外服药。多出的药去了何处？
他合上册子，未置一词，只将那页折了个角。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是他熟悉的声音。
墨玄到了。
云逸起身开门。红衣男子立于门外，酒葫芦悬于腰际，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懒散笑意。
“这么晚找我，可是出事了？”他一进门便问。
“坐下说。”云逸递过一杯茶，“先告诉你一件事——从今晚起，丹药调度归你负责。所有出入库，必须双人签字。”
墨玄眉头一扬：“出问题了？”
“可能。”云逸直视着他，“我要你盯紧三样东西：迷魂散、摄神粉，还有那种能加速心跳的红色丹丸。”
墨玄脸色微变：“血屠用的那种？”
“对。”云逸点头，“我怀疑他们会用毒。”
墨玄沉默片刻，将酒葫芦放在桌上。“行，交给我。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云逸未答，只将那张写有任务的纸推过去。
墨玄看完，吹了声口哨：“查人脸、测灵气、管丹药……你是打算把整个联盟翻个底朝天啊。”
“我不怕翻。”云逸道，“就怕有人藏着不动。”
三人围桌而坐，沙盘上的标记仍呈红色。云逸的手指再次落于黑水涧位置。
“明日辰时之前，我要看到所有漏洞的补救方案。”他说。
墨玄饮了一口茶，咧嘴一笑：“你放心，我炼的丹，保证让他们吃了就睡，醒了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灵悦推门而入，手中握着一份名单。
“边境近半月的出入记录已整理完毕。”她将纸放于案上，“七人身份不明，来自北方荒原，登记为采药人，却无人见其进山。”
云逸接过名单略扫，目光骤然停住。
这个姓氏，与三个月前带头反对他的支系相同。
他默默将那名字圈了出来。
窗外风势转强，拍打得窗纸哗哗作响。堂内灯火摇曳，映照三人面容明灭不定。
云逸低头望着沙盘，指尖轻轻叩击桌面。
下一步，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