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收回手指,沙盘上的红线缓缓消散。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半截玉簪,指尖轻轻抚过那断裂的边缘。
议事厅内灯火未熄,风穿窗而入,烛火摇曳不定,光影在桌上三封烫金文书中游走。灵悦静坐一旁,手按剑柄,目光落在其中一封文书的火漆印上——那是南荒药殿特有的蛇首图纹。
“战后第七日。”墨玄倚在门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别人还在收拾残局,他们倒先送来了盟书。”
云逸不语,将玉簪轻轻搁在案上,发出细微的一声轻响。
“查。”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这三封文书,还有他们近三个月的动向,全部彻查。”
灵悦起身,取走南荒药殿那份文书。她翻页极稳。墨玄啧了一声,拿起北溟商会的那封,走向角落的小桌,撕开封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出,像是雨后腐叶混着一丝甜腻。
“印泥不对。”他捻起一点嗅了嗅,“带蛊,名为‘窥灵引’。谁碰过,对方就能感知其灵力波动。”
云逸点头:“那就让他们看。”
“你是想放饵?”墨玄挑眉。
“不急。”云逸踱步至沙盘前,指尖轻点北岭矿脉的位置,“先让机关坊仿制一份旧版阵图,用十年前的布防格局,再故意留下几处破绽,引他们出手。”
墨玄笑了:“反钓鱼?行,我在交接处埋个‘回音符阵’,听听他们到底图什么。”
这时,灵悦开口:“南荒这份条款无异样,紫阳草确为真品,样本也无毒。但……”她顿了顿,“第三根草茎上有极细的丝线,肉眼难辨,是寄魂丝。”
“故意留下的?”墨玄问。
“不像。”灵悦摇头,“更像是采药时无意沾染。若真要施咒,不会只留痕迹而不发动。”
云逸沉吟片刻:“接受药材,但药师只能驻留医馆东院,活动范围严加限定。每日由哑奴净化居所,焚香清扫,不留隐患。”
角落里的哑奴抬起头,喉间微光一闪,右手轻叩地面,表示已明白。
墨玄饮了一口灵液,抹了抹嘴:“你还真敢让他们进来?不怕哪天咱们的秘密全被熬成药汤端出去?”
“怕。”云逸望着他,“但我更怕原地不动,变成井底之蛙。我们缺药、缺人、缺时间。南荒能补此短,只要控得住风险,就值得一试。”
墨玄耸肩:“随你。将来出了事,字也不是我签的。”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执事捧着最后一封文书走入——来自东陵隐修会。
使者未留名,自称是散修联盟派来的联络人,愿共享修炼心得,共建情报网络。条件宽松,几乎毫无约束。
“无抵押,无人质,无驻扎,连违约惩处都未写明。”灵悦快速阅毕,眉头微蹙。
“太干净,反倒可疑。”墨玄冷笑,“要么是蠢,要么是聪明人装傻。”
云逸接过文书,翻至背面,发现火漆印下压着一片干枯的叶子,灰褐色,叶脉呈螺旋状。
他神色不动,悄然收起。随即取出玉簪,举至烛火之上缓缓转动。光线透过断口,在墙上投下一缕影子。
众人屏息。
影子微微颤动,竟渐渐拼出四个字:中正守衡。
云逸眸光微闪。
这是他独创之法——以心中最在意之物为引,借光影显象,判断抉择是否合道。准与不准,无人知晓,但他信。
“不签约。”他收起玉簪,“派一支交流团前往东陵,非核心成员,学习为期三月。任务是摸清他们的组织架构、修行方式与外界关联。归来后再议合作与否。”
“谁带队?”灵悦问。
“李青禾,赵长老副手。通阵法,守口如瓶,修为卡在筑基后期十年,换个环境或有突破之机。”
墨玄笑出声:“你还真当他们是去学习?”
“本就是去学习。”云逸语气淡然,“我们打了太久,也该有人去看看外面是如何活着的。”
厅中一时寂静。
灵悦低头整理文书,墨玄拎起酒葫芦欲离,哑奴默默拾起一张废纸,以灵力拂净,投入脚边竹筐。
云逸走到窗边,推开半扇。远处练兵场灯火通明,新编游骑营正在演练“星散”阵型,隐约可闻喊杀之声。
“北溟那边,何时交图?”他忽然问。
“后天午时。”墨玄立于门口,“我会让机关坊在图中设机关。若他们胆敢复制或研究,整幅图自燃,并附带爆裂,小小惩戒。”
“别伤人。”
“放心,只炸衣服。”
云逸点头:“南荒药师明日辰时抵达。安排人在东院设三道检测阵。入门须脱外衣,洗手漱口,随身物品一律暂存。”
灵悦抬眼:“需派人监视吗?”
“不必。”云逸道,“盯得太紧,反而显得心虚。让他们自在些。但每顿饭、每一口水,皆须换人经手,来源详细记录。”
他稍顿:“另,让统筹司列一份名单——过去三年,所有与这三家有过接触的弟子,逐一约谈,问清细节。”
墨玄挑眉:“你在防内鬼?”
“不是找。”云逸望着远处火光,“是防尚未生根的苗,提前断在土外。”
哑奴喉间再度泛光,这次亮得久了些,似是默许。
灵悦合上最后一份文件,低声问道:“若他们联手呢?南荒供药,北溟出资,东陵助势,三方合压,我们撑得住吗?”
云逸转身,袖中玉簪已然归位。
“那就看谁准备得早。”他说,“他们要谈合作,我们便谈;要探底细,我们也查;若想耍阴——”他嘴角微扬,“那就奉陪到底。”
墨玄摇着酒葫芦离去,背影渐没于长廊尽头。
灵悦起身,剑上铃铛轻响一声。她未解剑,径直转入另一密室,继续核对账目。
哑奴仍坐着,竹简置于膝上,指尖轻抚断口,仿佛在追忆某段尘封往事。
云逸伫立窗前,风势渐强,屋檐下铜铃叮咚作响。他抬起手,掌心一道红痕清晰可见——方才握玉簪所留。
此时,一名传令弟子匆匆入内,递上一块青面令牌。
“东陵使者求见,称有紧急消息,关于……北溟商会的真实目的。”
云逸接过令牌,指尖触到背面刻着一道斜线,交叉于两点半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