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缝悄然钻入,烛火轻轻一颤,仿佛被谁吹了一口气。
云逸的手仍贴在玉匣底部,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匣子深处苏醒。他没有动,左耳那颗朱砂痣却忽然发烫,热度顺着血脉蔓延至心口,连心跳都为之一滞。
“刚才那个影子……又出现了。”他低声开口,声音虽轻,却让空气瞬间凝固。
灵悦立刻靠近,手已按上剑柄。剑未出鞘,掌心却浮起一层薄冰,寒气四溢。她紧盯玉匣,只见其表面缓缓浮现一座模糊的塔影,塔身裂开一道缝隙,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崩塌。
墨玄放下笔,红衣一闪,人已立于桌前。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小匕首,刀尖轻划手腕,一滴鲜血坠落,恰好落在玉匣边缘。血珠刚触匣体,瞬间被吞噬殆尽。
刹那间,空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血月低悬,荒原之上沙尘翻涌,枯骨横飞,中央矗立着一座破败高塔,塔顶亮着一盏灯,幽光闪烁,却照不进周遭的黑暗。
“这就是通冥台?”墨玄收回手,用袖口擦去伤口,“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善地。”
“是血月当空。”云逸凝视那盏孤灯,“和我之前看到的残片画面一致。”
灵悦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页。纸角焦黑,似曾遭火焚,但她展开时动作沉稳。“我在剑阁禁录里找到的,《阴阳纪略》残篇。上面写着:‘血月照塔心,万魂启幽门’。”
“意思是,等血月升至塔顶正上方,冥界之门便会开启?”墨玄挑眉。
“还不止。”灵悦摇头,“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神兽为引,执灯者至,天道可逆’。”
屋内顿时陷入寂静。
墨玄冷笑:“所以现在不只是有人想控制神兽,而是要把它当作钥匙,直接打破天道规则?”
云逸未答,只是将那块青铜残片重新按回玉匣底部。这一次,符文自行流转,在空中勾勒出几条交错路线,其中一条直指北境荒原,其余三条分别通往西漠、南岭与极北寒域。
“三股势力。”他说道。
“你早就知道了?”灵悦问。
“不是知道。”云逸收回手,残片已然冰冷,“是它告诉我的。”
墨玄转身走向墙边,从一堆竹简中抽出一份记录,啪地拍在桌上。“我刚查完丹阁近三个月的药材交易。五派以上都在大量采购镇魂香与锁脉丹,数量足以压制一头金丹期妖兽十次轮回。”
“镇魂香封灵识,锁脉丹断灵力。”灵悦皱眉,“这不是对付普通妖兽的配置。”
“是冲着神兽来的。”云逸接话,“他们都想抢先一步,把神兽变成自己的傀儡。”
“佛宗打着超度旗号北上,巫族携图腾暗中入境,连一向封闭的玄冰宫也开放了试炼通道。”墨玄冷哼,“一个个装清高,背地里抢得头破血流。”
灵悦忽然开口:“但最危险的,不是他们。”
两人望向她。
“是那个执灯者。”她声音很轻,“书上说,唯有执灯者才能开启幽门。若他早已存在,那这场争夺,从一开始便是他布下的局。”
云逸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簪,轻轻置于玉匣之上。
刹那间,玉簪微微震颤,与残片共鸣,空中浮现出一道黑袍人影——身形修长,左手握着一根断角鹿杖,胸前挂着一只绣有名字的香囊。
云逸。
“夜无殇。”墨玄咬牙,“他还活着?”
“不止活着。”云逸盯着那道影子,“他已经启程,正前往北境的路上。”
“他想干什么?”灵悦问。
“不知道。”云逸收回玉簪,眼神沉静,“但他知晓通冥台的秘密,也清楚血月将至。他的出现,本身就是点燃这场纷争的火种。”
墨玄一脚踢翻椅子:“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去杀了他!”
“不行。”灵悦拦住他,“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万一他是故意引我们过去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墨玄瞪眼,“坐等血月升空,看谁先把神兽炼成丹药?”
云逸抬手,止住争执。
他走到桌前,拿起墨玄刚写下的势力名单,指尖划过三个名字:佛宗、巫族、玄冰宫。
“我们不变计划。”他说,“三天后,照常出发。”
“然后呢?”灵悦问。
“放出消息。”云逸抬头,目光坚定,“就说云家那个庶子,带着《圣体灭天诀》残卷,亲自前往通冥台,要解开上古之谜。”
墨玄一愣:“你是想当靶子?”
“对。”云逸嘴角微扬,“谁最急着动手,谁就是幕后主使。我们不找麻烦,让麻烦来找我们。”
灵悦眯起眼:“可一旦消息传开,所有人都会盯上你。”
“正好。”云逸合上玉匣,收入怀中,“让他们看看,一个灵根残缺的人,能不能走出一条没人敢走的路。”
墨玄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他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滴灵液,滴在名单上。液体迅速渗入纸面,留下一圈淡淡的荧光痕迹。“行,我再给你加点料——就说你还藏着半部《不死药经》,能让人死而复生。”
“胡说!”灵悦皱眉。
“越是假的,越有人信。”墨玄收起葫芦,“反正等他们发现是骗人的,早就打得你死我活了。”
云逸没阻止,只点了点头。
三人重新围到桌前,开始安排细节。
灵悦负责整理剑符与护体丹药,墨玄写下密信,封入火漆,交给外线信使。云逸坐在角落,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条条经脉线路,反复推演逆脉引气能否成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窗外天色渐暗,烛火再度亮起。
忽然,玉匣在云逸怀中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立刻停下笔,取出玉匣。只见其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灯已离塔,血将染沙。
“什么意思?”墨玄凑过来。
云逸盯着那句话,良久才开口:“执灯者已经离开通冥台,正在路上。血月降临前,他会与其他势力汇合。”
“那就是说……”灵悦握紧剑柄,“我们的时间比预想中更少。”
“那就更快。”云逸站起身,拍去衣角灰尘,“明天一早,我去城外试一次逆脉运行。若能撑过三轮周天,后天便可启程。”
“你现在就试?”墨玄皱眉,“上次逆行差点让你吐血。”
“不能再拖了。”云逸望向北方,“他们都动了,我们不能停。”
灵悦没再劝,默默递来一枚温热的丹药。“凝心丹,刚炼好的。别硬撑。”
云逸接过,点头。
墨玄哼了一声:“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倔。真出了事,别指望我背你回来。”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塞进云逸手里。“新配的护脉液,加了三成龙髓。喝一口,能多撑一刻钟。”
云逸收下,未道谢,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无声无息,却又仿佛说了太多。
夜深了。
信使已走,密室里只剩他们三人。
云逸盘膝而坐,将玉簪贴于胸口,闭目调息。淡金色符文缓缓浮现,沿着经脉逆行而上,每推进一寸,骨骼如碾碎重组般剧痛。
灵悦守在一旁,手指始终搭在剑穗上。
墨玄靠墙坐着,手中把玩着小匕首,目光却从未离开云逸的脸。
烛火轻轻跳动。
玉匣静静置于桌角,表面那行字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可就在下一瞬,匣盖无声裂开一道细缝,一丝幽光悄然溢出,映在墙上——
那是一盏灯的影子,正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