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棺裂开的那一刻,整座大殿骤然陷入死寂,仿佛连风都凝滞了。云逸跪在碎石之上,手仍紧紧握着那柄插在棺中的断剑。剑脊上悬挂的竹简轻轻晃动,尚存一丝温热。他没有动,只是缓缓抬起头,看见灵悦正踉跄着朝他走来。
她手中攥着半截剑穗,只剩一只铃铛还挂在上面;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右眼,鲜血从指缝间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还能站起来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云逸没有回答,咬着牙以剑撑地,试图起身,可膝盖一软,又重重跪了回去。他喘了口气,左手按在地面,掌心泛起淡淡的金纹,如细密的光丝般顺着石缝蔓延,悄然流入墨玄、苏璃和灵悦的体内。三人的呼吸先是微微一滞,随后渐渐平稳。
墨玄轻咳一声,睁开双眼,第一句话便是:“谁赢了?”
“我们。”云逸低声回应,嗓音干涩刺痛。
苏璃倚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脚踝上的铃铛仅剩一根还在轻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抬手拂了拂发丝,发觉少了一支银簪,冷笑一声:“那扇门……关上了吧?”
“关了。”灵悦接话,却仍未松开手中的剑穗,“但外面……来了很多人。”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逸眯眼望去,三队人马正从废墟通道口行来,旗帜猎猎飘扬,天剑门、玄丹宗、雷音阁的标志在昏暗中格外刺目。
“来得真快。”墨玄撑着石头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空酒葫芦晃了晃,随手一扔,“连口喘息的工夫都不给。”
云逸沉默不语,将断剑拔出,横于身前。他影中的哑奴残魂微微颤动,喉咙滚动,在地面无声划下几道痕迹。云逸低头看了一眼,抬手将金纹注入其中。刹那间,一道淡金色阵法自地面浮现,以断剑为中心,迅速扩散成圆。
结界,成。
“先稳住。”他轻声道,“他们要的是东西,不是命。”
话音刚落,天剑门一位长老便上前一步,白须飘动,声如洪钟:“云逸,你们虽有功,但魔宗秘典下落不明,为防后患,必须立刻交出所有所得,由三派共同审查!”
云逸抬眼看他,语气平静:“我这里只有半截竹简,还有一个残缺的青玉铃铛。若长老认为这就是秘典,大可拿去。”
说着,他当众打开储物袋,倒出两物。竹简布满裂痕,铃铛缺了一角,毫无灵力波动。
长老眯眼:“就这些?”
“还有这个。”墨玄忽然开口,从袖中抽出一枚玉简,指尖一弹,玉简飞上半空,其上残留一丝魔气,三派弟子的指印清晰可见,“昨夜混战时,有人趁乱取走了《血神经》残页——指印俱在,要不要当场对一对?”
全场瞬间寂静。
玄丹宗一名弟子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半步。雷音阁带队长老眼神一冷,当即喝道:“张烈!你袖中藏了什么?”
那人慌忙摇头,袖口却已露出一角黑色书页。
“住手!”灵悦厉声喝道,冰蓝色的瞳孔扫过众人。她右眼仍在流血,气势却如寒霜压顶,无人敢动,“魔功为祸,不在书,而在人心!你们争的是秘典,还是想借机铲除异己?”
她一步步逼近那弟子,声音冷若冰刃:“说,谁指使你拿的?”
那人浑身颤抖,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璃闭了闭眼,指尖轻掐,一缕气息如烟飘出,悄然钻入那人鼻中。那人眼神顿时失焦,脱口而出:“是……是玄丹宗的周长老,他说只要把残页带回,就能换一枚筑基丹……”
全场哗然。
玄丹宗长老脸色铁青,立刻反驳:“胡言乱语!这小子已被魔气侵蚀,神志不清,所言不足为信!”
“神志不清?”苏璃冷笑,抬手一扬,那缕气息回旋指尖,凝成一滴黑液,“我用的是摄魂引魄,取的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他怕的不是魔气,是周长老事后灭口。”
她将黑液弹向空中,炸作细雾,雾中浮现一幕画面:那弟子跪地,周长老递来一只玉瓶,低声说道:“事成之后,丹药归你,但嘴必须严。”
幻象显现,三派弟子无不色变。
天剑门长老沉声道:“周道友,此事你须给个交代。”
周长老气极反笑:“合欢宗的弃徒你也信?她本就是魔道余孽!”
“我是魔道。”苏璃直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我未曾偷盗,也未欺瞒。你们呢?”
结界之内,云逸静静注视着一切,未再开口。他知道,这一战的胜负不在刀剑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可人心,比任何阵法都更难破解。
争吵愈演愈烈,三派长老互相指责,弟子们纷纷拔剑相向,眼看就要动手。云逸抬手,掌心金纹再度涌动,结界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嗡鸣。
众人皆是一顿。
他这才缓缓开口:“魔宗已毁,黑棺已裂。若你们此刻内斗,不过是让死人笑看活人愚昧。”
“那你打算如何?”雷音阁长老冷冷质问,“凭你一个庶子,还想定规矩?”
“我不定规矩。”云逸握紧断剑,“但我记得三百年前,石碑上刻的不是‘圣体补天’,而是‘圣体非祭,乃启’。我们打开的是门,不是坟。你们若只想争些残渣,我不拦。但若有人想借机生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派,“我不介意,再开一次棺。”
空气仿佛冻结。
就在此时,灵悦忽然踉跄一步,扶住石柱,右眼血流不止,左手却仍死死攥着那半截剑穗。
“你撑不住了。”云逸低声道。
“撑得住。”她咬牙,“只要他们不认错,我就不能倒。”
墨玄靠在阵法角落,冷笑:“你们正道真是有趣,打杀时不见你们上前,分利时却跑得最快。”
“你说什么?”一名天剑门弟子怒吼,拔剑指向他。
“我说你主子心虚。”墨玄抬眼,目光如刀,“不然为何急着搜我们的东西?怕我们拿出证据?”
“够了!”天剑门长老怒喝,“今日若不交出所有所得,休想安然离去!”
云逸缓缓站直身体,断剑横在身前:“那你们,是想强抢?”
“哼!莫以为立了些功劳便可无法无天!”玄丹宗长老冷哼,“你不过是个残缺的圣体,若非我三派助你压制魔气,你早已被反噬而亡!”
云逸不动,掌心金纹却悄然跳动。
苏璃忽然抬手,解下脚踝上最后一根铃铛,捏在指尖:“你们说我等私藏秘典?好,那我问你们——这铃铛为何只响一次?为何断了仍能震动?因为它连的是心,不是功法。你们抢得走书,却抢不走我们所见的真相。”
她轻轻将铃铛置于地面,推向前方。
“要,拿去。”
铃铛滚了半圈,停在三派长老之间。
无人敢捡。
云逸望着眼前这群人,忽然轻笑:“你们怕的不是我们藏了什么,是怕我们说出什么。”
他转身,走向结界边缘,断剑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我们不走。”他说,“但你们,也别想轻易进来。”
灵悦倚着石柱,闭上完好的左眼,指尖仍紧紧扣着那半截剑穗。
墨玄仰头望着裂开的穹顶,低声呢喃:“这天下,真是越救越烂。”
苏璃蜷坐在角落,发间少了一支银簪,脚踝上的铃铛只剩一根,轻轻晃动,宛如风中最后一声叹息。
哑奴残魂隐于云逸的影子里,竹简的裂痕已蔓延至尽头,微弱的光即将熄灭。
废墟之上,争执仍在继续,结界未撤,断剑依旧横在身前。
云逸抬起手,指尖一缕金纹缓缓缠上剑刃,剑尖微微颤动,轻轻指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