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铁碎片压在掌心，留下一道浅痕，云逸没有松手。暗红斑点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蔓延开来，好似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他抬头望去，天边的晨光正奋力撕开云层，冷冽而锋利。
“传令下去。”他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山风，“所有弟子，立刻到坠星崖集结。”
话音刚落，墨玄已蹲在丹阁外的石阶上，酒葫芦放在一旁，指尖捏着从星陨铁上剥下的锈屑。他用匕首挑着锈屑，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一皱道：“这不是普通的魔蚀……是‘蚀心蛊’的排泄物，而且蛊虫还活着。”
灵悦站在他身后，高马尾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剑穗上的青玉铃铛悄然无声。她接过锈屑，手指一搓，粉末在阳光下泛起诡异的紫芒。“他们把蛊虫养在阵眼里了？”
“不止如此。”云逸走过来，袖中滑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抖，符上出现九曜天罡阵的虚影，几处节点正渗出黑丝般的纹路，“蛊虫在啃噬阵法根基，而且……它们在传递信息。”
墨玄冷笑一声：“还挺会搞情报网。”
“所以现在不是修阵。”灵悦拔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照着她冰蓝色的眼睛，“是清虫。”
半个时辰后，坠星崖下，三百弟子站成阵列。有人脸上还带着倦意，有人小声抱怨昨夜刚轮完岗，怎么又来。云逸站在高台上，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生锈的星陨铁高高举起。
阳光照在锈斑上，竟折射出一丝微弱的血光。
“这是魔宗送来的请柬。”他声音平静，“他们已经在我们的阵法里安插了眼线，不是人，是虫。它们吸食我们的灵力，传递我们的弱点，等它们吸完，就是他们攻山之时。”
台下一片寂静。
“我知道你们累了。”云逸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但敌人不会等你睡醒，也不会因为你喊累就少砍一刀。”
墨玄跳上台，红衣一甩，九把匕首“唰”地插在地上，围成一圈。“我刚炼了一批‘醒神丹’，免费发放，不领的——”他顿了顿，咧嘴一笑，“晚上值第一班。”
众人哄笑起来，紧绷的气氛稍有缓和。
灵悦上前一步，剑尖点地：“从今天起，训练分三组轮换。一组进行实战对抗，一组修复阵基，一组巡山清障。每人每天值守两小时，不能超时。金丹以上修士镇守五处核心阵眼，夜间我和云逸亲自巡查。”
“另外。”云逸接着说，“所有人修炼时要注意灵力流转。要是感觉滞涩、发麻、心悸，马上上报。魔蚀可能已经通过阵法反噬，影响修士经脉。”
台下有人皱眉，小声议论。一个外门弟子举手问道：“云师兄，要是……我们自己人也被虫子附身了呢？”
云逸看着他，缓缓点头：“所以，每天辰时，所有人到丹阁接受‘净脉检查’。墨玄会配制‘照灵汤’，喝下去，体内要是有异种灵息，瞳孔会泛金。”
墨玄耸耸肩：“别怕，不苦，就像喝了一口发霉的绿豆汤。”
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些许真正的轻松。
训练马上开始。
剑修们在崖下对练，剑光闪烁，灵悦亲自下场，一剑挑飞三名弟子的武器，冷冷地说：“你们太依赖阵法了。真打起来，阵破的时候，才是生死关头。”
云逸带着一队弟子回到阵基，用符文刀一点点刮除锈迹，再用净火符焚烧残渣。每挖出一点，都能看到细如发丝的黑色虫卵附着在矿脉上，一见光就化作黑烟。
“这些虫子怕阳火。”他小声对身旁的弟子说，“但它们能在阴脉中存活三年。所以，清完表面，还得在阵眼周围埋下‘焚心雷符’，定时引爆。”
墨玄蹲在一边，正用酒葫芦里的灵液浸泡一块新挖出的星陨铁。“我加了‘断蛊粉’，能阻断它们的信息传递。但这只是治标之法。”他抬头说道，“得找到母蛊。”
“母蛊不在这里。”云逸望着远处魔宗的方向，“他们在用阵法反向操控。只要‘千魇藏形阵’不破，我们就很被动。”
正说着，一名传令弟子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云师兄，哑奴前辈说，这是三百年前他守归墟门时用的阵图，可能有用。”
云逸接过竹简，手指摩挲着上面斑驳的符文，突然停住。
“这上面……有个阵法，叫‘破妄雷瞳’。”他小声说，“能照出‘千魇藏形阵’的破绽，但需要七种材料，其中一种是‘陨心莲瓣’——和咱们丢失的归墟莲心是同一种东西。”
墨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只要找到类似的材料，就能反制？”
“问题是，这种莲瓣三百年才开一次花，上次开花……”灵悦翻了翻竹简背面，“正好是三百年前。”
“巧了。”墨玄冷笑一声，“那不就是哑奴前辈开花那年？”
云逸没有笑。他盯着竹简，突然问道：“药王谷最近有没有消息传来？”
“有。”传令弟子递上一枚玉简，“说是发现一处古莲池遗址，在北境荒原，但被一群毒蝎占据着，没人敢靠近。”
“毒蝎？”墨玄挑了挑眉，“什么毒蝎能占据灵池？”
“听说……全身漆黑，尾针能射出腐蚀灵阵的毒液。”
云逸和墨玄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两个字：“蚀灵蝎。”
“就是它们。”云逸合上竹简，“它们在替魔宗守莲池。”
“那还等什么？”灵悦已经将剑收回鞘中，“我去挑选十名剑修，今晚出发。”
“不行。”云逸摇摇头，“人多了容易惊动魔宗。最多去三人，秘密行动。”
“我去。”墨玄收起匕首，“我对毒物过敏，它们咬我一口，自己先中毒。”
“我去。”灵悦语气十分坚决。
云逸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但出发前，每人吃一颗‘隐息丹’，穿灰袍，走后山暗道。别用灵力，别留痕迹。”
“那你呢？”墨玄问道。
“我留下来。”云逸望着山门，“备战不能停。你们走后，我要把‘破幻雷符’的布置范围扩大到十里外。”
正说着，山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名弟子满脸尘土跑进来，怀里抱着个木箱：“云师兄！采购队回来了！玄晶石、灵铁、补灵丹……都齐了！”
云逸上前打开箱子，手指轻轻触碰一块玄晶石，灵力探入其中，眉头猛地一皱。
“这石头……”他小声说，“太干净了。”
墨玄凑过来，用匕首刮了刮石面，突然冷笑一声：“是假的。外面镀了层灵光，里面是普通矿石。他们被人骗了。”
“不。”云逸翻看采购单，“其他物资是真的，价格也合适。只有玄晶石有问题。”
“那说明……”灵悦眯起眼睛，“有人专门在玄晶石上动手脚。”
“而且知道我们会买。”墨玄冷笑，“内鬼还没清干净。”
云逸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假石握在手里，缓缓捏碎。
“从现在起。”他声音变冷，“所有采购物资，必须由丹阁、剑阁、阵阁三方一起验货。没有三人签字，不能入库。”
传令弟子领命而去。
夜幕降临，灵悦和墨玄换上灰袍，背着行囊站在后山小径口。云逸送他们到崖边，递给他们两瓶丹药。
“一瓶是‘隐息丹’，一瓶是‘断蛊散’。要是遇到蚀灵蝎，撒在它们尾针上，能让它们三息动弹不得。”
“三息够我砍十剑。”灵悦接过丹药，塞进袖子里。
墨玄拍拍他的肩：“别把山门弄塌了。”
“我等你们回来。”云逸站在风中，青衫被吹得呼呼作响，“莲瓣，我要活的。”
两人点点头，一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云逸转身，朝山门主阵台走去。一路上，弟子们正在埋设新的雷符，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庞，疲惫却又坚定。
他拿出那本古籍，翻到“破妄雷瞳”那页，手指划过最后一行小字：“阵成之日，需以执阵者心头血为引，方可开启。”
他合上书，望着星空。
远处，一片黑雾缓缓聚集，宛如巨兽在呼吸。
他抬起手，掌心出现淡金色符文，慢慢渗入阵图。
阵台微微震动，好像在回应他的心意。
山门外，一只飞鸟飞过，翅膀划破寂静。
它的影子，在地上，比它飞得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