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篝火噼啪,映得几人脸上明暗不定。苏芷那句关于“钥匙”的问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潭,激得一圈圈涟漪荡开,半晌没人吭声。
终结?这词儿听着就丧气。
裴九霄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扯到伤口又疼得他倒吸凉气。
“终结个屁!我看就是那鬼东西临跑放狠话,吓唬人的!”
萧景琰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火光在他温润的脸上跳跃。
“未必是虚言恫吓。幽冥行事,诡谲难测。他们耗费如此周折确认‘钥匙’,绝不会只是为了说句狠话。这‘终结’,所指恐怕非同小可。”
他看向苏芷,目光复杂。
“苏姑娘,你身负之力,关乎甚大。日后务必更加谨慎。”
这话听着是关心,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
皇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权衡,一个掌控着未知恐怖力量的“钥匙”,是福是祸,难说得很。
苏芷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那块冰凉裂口的星晷碎片收好。
她懂萧景琰的未尽之言。
力量是一把双刃剑,斩向敌人的同时,也可能割伤靠近自己的人。
墨言沉默地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打破沉寂。
“无论‘终结’指向什么,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恢复伤势,提升实力。落霞镇是个暂时的选择,但我们不能一直依赖七殿下的庇护。” 他看向苏芷。
“你需要时间,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苏芷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息,以及识海中那截安静下来、却依旧沉甸甸的指骨。
掌控?谈何容易。
那感觉就像怀里揣了个随时可能炸开的火炉,还得小心伺候着,不能让它熄了,也不能让它烧得太旺。
“妈的,想想就憋屈!”
裴九霄捶了下地面。
“被人当棋子耍得团团转!等老子伤好了,非揪出幕后黑手,扒了他的皮!”
一直缩在墨言身边的欧阳雪,忽然小小声地开口。
“那个我们是不是忘了那只大鸟?”
众人一愣。
是啊,那只搏命一击、最后化作青光融入苏芷混沌光芒中的青鸟。
它是什么?为何相助?
又为何选择融入苏芷的力量?
冷月擦拭双刃的动作顿了顿,清冷开口。
“它残留的气息,与星骸同源。更像是守护灵,或者说,星辰意志的残影。”
墨言若有所思。
“守陵人典籍中有过零星记载,某些强大的星骸并非彻底寂灭,会孕育出守护其本源的灵体。那只青鸟,或许就是这片区域某处重要星骸的守护者。它敌视幽冥,所以在最后关头选择将残存的本源力量托付给同样能引动星辰之力、且在与幽冥对抗的苏芷。”
“托付?”
苏芷下意识抚上胸口,感受着那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而坚定的联系。
“它还‘活’着?”
“意识可能已经消散,但那道本源灵性,或许还在。”墨言道。
“这对你而言,是机缘,也可能是指引。试着感受它,或许能从中得到关于这片山脉,或者关于星骸本身的线索。”
苏芷闭上眼,屏息凝神,不再去强行控制那躁动的指骨之力,而是将心神沉入那丝清凉的联系中。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黑暗,渐渐地,一些极其破碎、飞速闪过的画面浮现出来——
无尽星辉如同瀑布般从苍穹垂落,汇入大地,黑色的裂缝在大地上蔓延,吞噬星光悲愤的清鸣,一座巍峨古老的、半塌的巨石殿堂,隐藏在群山最深处,被迷雾和扭曲的力量笼罩殿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而持续的呼唤…
画面戛然而止。
苏芷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脸色更白了几分。
“怎么样?”墨言问。
“看到一些片段。”
苏芷喘了口气,描述了她看到的景象,尤其是最后那座隐藏的巨石殿堂。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很微弱,但很熟悉。”
是那截指骨在共鸣?
还是融入的青鸟灵性在指引?
“古老的殿堂…”
墨言沉吟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守陵人的传承记忆里,葬星山脉深处,确实传说有一处‘观星殿’遗迹,是上古时期观测星象、沟通星辰之力的圣地,也是封印某些危险之物的所在。后来在一场大战中崩塌损毁,位置成谜。难道…”
“难道那鬼眼睛和赤焰军搞事,跟这观星殿有关?”
裴九霄来了精神。
“里面藏着宝贝?还是说,那‘终结’就跟这破殿有关系?”
“不确定。”墨言摇头。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那只青鸟守护灵指引我们去那里,必然有其深意。”
萧景琰眉头微蹙。
“山脉深处危险重重,我们如今的状态…”
“不能都去。”
苏芷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
“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我和墨言大哥去查探观星殿。七殿下,你带着裴九霄、欧阳雪和冷月姑娘先去落霞镇安置、养伤,同时打探外界消息。我们分头行动。”
这个提议让众人都是一怔。
“不行!”裴九霄第一个反对。
“太危险了!你俩去那鬼知道在哪的破地方,万一…”
“没有万一。”
苏芷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
“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我的力量不稳定,需要墨言大哥帮我。而且…”
她顿了顿,“如果‘钥匙’的宿命真的无法摆脱,那我更应该去弄明白,那所谓的‘归来’与‘终结’,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能把大家都拖进未知的危险里。”
她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山洞里再次沉默下来。
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神色复杂的脸。
墨言看着苏芷侧脸那坚毅的线条,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去。”
萧景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苏芷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既然如此,万事小心。落霞镇会合。”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和状态,跟去或许反而是拖累。
冷月没说话,只是将擦拭好的双刃默默归鞘,表明了她的态度。
欧阳雪虽然害怕,却也用力点了点头。
“苏芷姐姐,墨言大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计划就此定下。
后半夜,众人都强迫自己休息,为接下来的路途积蓄体力。
苏芷却没什么睡意,她靠坐在洞壁,感受着体内那三股力量在缓慢自行调和,指尖无意识地在泥土上划动着那座古老殿堂的模糊轮廓。
未知的危险,神秘的指引,还有那悬在头顶的“终结”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
忽然,她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洞外无边的黑夜。
就在刚才那一瞬,她好像听到了一声极轻微、极遥远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是错觉吗?
还是那消散的青鸟灵性,或者是这片古老山脉本身,在向她诉说着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无论如何,观星殿,她必须去一趟。
而此刻,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阴影里,一点微不可见的银光,如同夏夜萤火,在山洞外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