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下那沙子跟活了似的,软塌塌地往下陷,扯着人的腿往地底深处拽。
每拔一次脚都跟从胶水里往外扯一样,费老鼻子劲了。
裴九霄胸口那伤疼得他直抽冷气,汗珠子混着沙子往下淌。
“操……操……这他妈比跟人干架还累……”
他喘得跟破风箱似的。
墨言在前面,尽量踩着看起来稍微硬实点的地方,伸手把几乎要陷进去的欧阳雪猛地拽出来。
欧阳雪吓得脸无人色,整个人都快挂墨言胳膊上了。
苏芷落在最后,她感觉自己那点刚恢复的力气,全耗在跟这流沙拔河上了,胸口玉佩传来的暖流都快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身后,赤焰军追兵的叫骂声和火把的光被流沙区边缘那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暂时没追进来,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绕路或者想别的法子?
“不能停……往那边……”
墨言指着左前方一片看起来稍微平坦、沙色也略深的地方,声音沙哑。
“那边可能有点硬底……”
几人咬着牙,拼了命地往那边挪。
每一步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打转。
就在他们离那片沙色略深区域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
异变再生!
那看似平静的沙地猛地向上拱起!紧接着,四五条覆盖着沙粒、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粗壮手臂,毫无征兆地从沙下探出,以惊人的速度抓向他们的脚踝!
这次不是沙螭那种怪物,是人的手臂!
只是那手臂上覆盖着厚厚的、干硬如同铠甲的沙痂,指甲尖锐乌黑!
“地下有人!”
裴九霄惊骇大叫,想挥棍却重心不稳,差点栽进沙里。
墨言反应极快,断棍猛地向下插去,试图割开抓向苏芷脚踝的那只手!
然而那覆盖沙痂的手臂坚硬异常,断棍砸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竟没能立刻震开!
欧阳雪尖叫一声,脚踝已经被一只冰冷粗糙的手死死抓住,巨大的力量传来,要把她往沙下拖!
“欧阳雪!”
墨言目眦欲裂,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带着守陵人特有的苍劲力量,狠狠切在那手臂的关节处!
“咔嚓!”
一声脆响,那手臂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抓住欧阳雪的力量稍松。
墨言趁机一把将吓傻了的欧阳雪拦腰抱起,踉跄着后退。
苏芷只觉得脚下一紧,低头看去,一只覆盖沙痂的手也已经抓住了她的左脚踝,冰冷和巨大的拖拽力让她站立不稳,向下倒去!
“苏芷!”
裴九霄想扑过来帮忙,自己却被另一只从沙下探出的手抓住了受伤的那条腿,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完了!
苏芷心里一沉,感觉身体正被快速拖向流沙深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胸口的玉佩,“星月璎”,再次亮起!
这次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乳白色,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的银辉!
光芒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她周身方寸之地!
那抓住她脚踝的、覆盖沙痂的手,在接触到这银辉的刹那,如同被烈火烧灼,猛地冒起一股黑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瞬间松开了钳制,闪电般缩回了沙下!
与此同时,银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沙地。
苏芷隐约看到,在那沙地之下,似乎蜷缩着几个模糊的、如同干尸般的身影,它们似乎很畏惧这玉佩的光芒?!
“这光……有用!”苏芷嘶声喊道。
“靠近我!”
墨言抱着欧阳雪,裴九霄挣扎着,都拼命朝着苏芷身边靠拢。
玉佩散发的银辉如同一个微弱的光罩,将四人勉强护住。
那些沙下的手臂在光罩边缘逡巡,发出焦躁的嘶嘶声,却不敢再轻易探入。
然而,玉佩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苏芷能感觉到,维持这光芒对她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经脉再次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不能……不能持久……”
她脸色苍白,声音断断续续。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流沙区!
墨言目光急扫,突然定格在刚才那些沙下手臂缩回的地方。
那里的沙面,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平整?
像是经常被什么东西翻动?
“往那边冲!”
他当机立断,指着那片区域。
“下面可能有通道!”
这是赌博!
但留在原地,等玉佩光芒耗尽,同样是死路一条!
“走!”
裴九霄吼了一声,忍着腿上的剧痛,率先朝着那片区域挣扎过去。
墨言抱着欧阳雪紧随其后。
苏芷咬着牙,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光罩,踉跄跟上。
果然,靠近那片区域后,脚下的流沙吸力似乎减弱了一些!
而那些沙下的手臂也更加焦躁,却似乎受到了某种限制,无法在那个区域附近冒头。
“就是这里!往下挖!”
墨言将欧阳雪放下,用断棍和手疯狂地挖掘脚下的沙子。
裴九霄也顾不上伤势,用手拼命刨。
沙子下面不是实心,很快就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倾斜向下的洞口!
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气息的冷风从洞中吹出。
有路!
希望再次燃起!
就在这时,玉佩的光芒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了。
苏芷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
几乎在光芒消失的同一时间,周围沙地再次拱动,那些覆盖沙痂的手臂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四面八方的沙下探出,朝着几人抓来!
“快进去!”
墨言一把将离洞口最近的欧阳雪推了进去,紧接着是苏芷。
裴九霄吼叫着,胡乱挥舞着断棍挡开几条手臂,也狼狈地滚了进去。
墨言最后一个进入,在他身影没入洞口的刹那,几条手臂狠狠抓在了洞口边缘,激起一片沙尘。
洞口不大,里面是一条陡峭向下、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四人滚作一团,沿着陡坡向下滑落了很长一段距离,才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硬地上。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暂时安全了?
裴九霄摸索着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周围。
这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像是某种甬道的一部分,墙壁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空气浑浊,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味道。
“这……这是什么地方?”
欧阳雪声音发颤,紧紧靠着墨言。
墨言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眉头紧锁。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某种遗迹或者墓穴的通道。”
墓穴?
几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苏芷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经脉的刺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刚才强行催动玉佩,几乎耗光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本源。
“那些沙下的东西,是什么?”
裴九霄喘匀了气,心有余悸地问。
墨言沉吟道。
“像是被某种力量侵蚀、异化后的人。沙痂覆体,与流沙融为一体,成了这里的‘守护者’或者‘殉葬者’。”他看向苏芷。
“它们似乎很畏惧星月璎的光芒。”
苏芷点了点头,虚弱地说。
“玉佩对幽冥死气,还有这种污秽的东西,好像有克制。”
正说着,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
像是很多只脚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照不透深沉的黑暗。
那拖行的声音从前后两个方向的通道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妈的……还有?!”
裴九霄骂了一句,握紧了断棍,把苏芷和欧阳雪护在身后。
墨言也站起身,挡在最前面,眼神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
火光照耀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佝偻的、覆盖着沙痂的身影,正从通道两端的黑暗中,缓缓地、僵硬地围拢过来。
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
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刚刚脱离流沙的他们,似乎又落入了一个更可怕的绝地!
苏芷看着那些从黑暗中不断涌出的诡异身影,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力量和胸口玉佩的沉寂,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通道一端的深处,那些围拢过来的诡异身影。
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动作齐齐一滞,然后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比其他身影都要高大、覆盖的沙痂呈现出暗红色、手中拄着一根扭曲骨杖的“人”,缓缓地从通道深处走了出来。
它那双闪烁着浓郁绿光的眼睛,扫过狼狈的四人。
最终,落在了被裴九霄和墨言护在身后的苏芷身上。
它抬起覆盖着暗红沙痂的手臂,骨杖指向苏芷,喉咙里发出一种沙哑、破碎、仿佛无数砂砾摩擦般难以辨别的音节:
“#%&*……@……钥匙……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