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里的风还在呜嗷地吹,带着股散不去的血腥气。
影七那句“不认得”扔得太快,像急着撇清什么,落在苏芷耳朵里,比那冷风还刺挠。
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把那个扭曲的火焰纹记在了心里。
众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说话,只剩下脚步声和裴九霄偶尔因为调整背上墨言姿势发出的粗重喘息。
欧阳雪依旧紧紧跟着,只是脸色更白了,刚才那支擦着她头发过去的毒箭,显然把她吓得不轻。
苏芷故意落在最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刚才打斗的岩壁。
蒙面刀客砍翻人的地方,岩缝里卡着的那点金属反光,像根小钩子,勾着她的心。
趁着前面裴九霄和欧阳雪的注意力都在路上,影七和蒙面刀客也隐在暗处没现身,苏芷脚下轻轻一绊,假装一个趔趄,手“不小心”扶向那块岩壁。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她手腕极快地一翻,那点金属光泽的东西就滑进了她的袖袋里。
动作快得像错觉。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撞了几下,她稳住身形,快步跟了上去。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狭窄的隘口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灰黄色的荒原,天色昏沉,压得极低,风吹过没膝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慌。
这就是坠星荒原了。
“总算他娘的出来了!”
裴九霄长出一口气,把墨言小心地放下来,靠在隘口出口的一块大石头旁,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捶打着发酸的手臂。
欧阳雪立刻凑到墨言身边,检查他的状况,见他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才稍稍放心,拿出水囊,小心地给他润湿嘴唇。
苏芷借着整理衣襟的掩护,飞快地瞥了一眼袖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入手沉甸甸的,非铁非木,材质古怪,边缘有些磨损,正面刻着一个清晰的、与尸体上一模一样的扭曲火焰纹,背面则是一个古朴的“叁”字。
叁?第三?第三什么?
小队编号?还是某种序列?
这令牌绝不属于什么流窜的马贼。
影七在撒谎。
他不仅认识这标记,恐怕对这些袭击者的来历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地将令牌藏好,心里翻江倒海。
这些袭击者,是冲着他们来的,还是冲着影七他们来的?
如果是后者,那这场伏击,是意外,还是灭口?
她不敢深想。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
影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指着隘口边缘一处背风的、相对干燥的凹地。
“荒原夜里危险,明早再赶路。”
众人都没异议。
背着墨言在荒原里摸黑赶路,跟找死没区别。
裴九霄负责生火,欧阳雪照顾墨言,苏芷则拿出干粮分给大家。
影七和蒙面刀客依旧没有靠近,隐在稍远处的黑暗中,如同两个沉默的影子。
火堆噼啪作响,总算带来一点暖意和光亮。
欧阳雪细心地掰碎干粮,混着水,一点点喂给昏迷的墨言。
火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微红的眼眶,带着一种脆弱又执拗的美。
裴九霄啃着干粮,凑到苏芷身边,压低声音。
“喂,你觉不觉得影七那家伙,怪怪的?”
苏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九霄自顾自地说下去。
“还有刚才那帮人,出手狠辣,不像普通劫道的。影七杀那个,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苏芷垂下眼,拨弄着火堆。
“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先救墨言要紧。”
她不能把令牌的事说出来,那只会让裴九霄更加冲动,打草惊蛇。
夜深了,荒原的风越来越大,呜咽着掠过地面,卷起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温度骤降,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欧阳雪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却还是把厚一点的衣物都盖在了墨言身上,自己冻得嘴唇发紫,也不肯离开半步。
苏芷让她去火堆边暖和一下,她只是摇摇头,执意守在墨言旁边,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墨言大哥……你一定要撑住……”
她低低地念叨着,像是祈祷,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我们找到坠星湖,就能救你了……你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啊……”
她的声音很轻,混在风里,几乎听不清,但那里面包含的情意,却沉甸甸的,让一旁的苏芷和裴九霄都沉默了下来。
后半夜,轮到苏芷守夜。
她靠在岩石上,毫无睡意,目光扫过不远处影七他们可能隐藏的黑暗,又落回跳动的火苗上。
袖袋里的令牌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她悄悄拿出引路石,握在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石头能感应幽冥之力,不知道对别的力量有没有反应?
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星辉之力注入其中。
引路石毫无变化。
她想了想,又将那面刻着火焰纹的令牌,轻轻贴在了引路石上。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
引路石中心,那一直沉寂的、如同瞳孔般的黑色晶核,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波动,一闪而逝!
苏芷浑身猛地一僵,差点把引路石扔出去!
这令牌……这火焰纹……竟然能引动引路石的感应?!
虽然反应极其微弱,与感应幽冥之力时那种针扎般的刺痛完全不同,但这确确实实是某种共鸣!
这扭曲的火焰,到底是什么来头?
它和幽冥之力有关?
还是和星辉月华有关?
或者是某种他们完全未知的、第三种力量?
影七和他背后的主人,指引他们去坠星湖,究竟想干什么?
她看着掌心再次恢复沉寂的引路石和那块冰冷的令牌,只觉得前方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扑朔迷离。
荒原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