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声不紧不慢，敲得人心头发慌。
裴九霄“噌”地抄起短棍，一个箭步挡在门前，压低声音吼道。
“谁？！”
外面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一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男声，听着有点耳熟。
“送药的。”
送药？苏芷和裴九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疑。
是昨晚那个蒙面刀客？
还是那个弓箭手？
“什么药？”
苏芷示意裴九霄稍安勿躁，自己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道。
“压制阴寒之气的。”外面的声音依旧平淡。
“主子吩咐，苏姑娘的朋友或许用得上。”
主子……又是那个神秘的主人。
苏芷心念电转。
对方显然知道墨言的情况，而且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
现在直接找上门，是终于要摊牌了？
还是另有所图？黑猫那句“小心帮你的人”还在耳边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对裴九霄使了个“见机行事”的眼色，然后缓缓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昨晚那个持弓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藤木药箱。
见门开了，他也没急着进来，目光先是在苏芷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扫过屋内一脸警惕的裴九霄，以及守在墨言身边、紧张地望过来的欧阳雪。
“可以进去吗？”
他问，语气倒是挺客气，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半点没少。
苏芷侧身让开：“请。”
持弓男人迈步进来，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到了角落草堆上的墨言身上，眼神锐利地打量了片刻，才将手中的药箱放在地上。
“这里有些温养经脉、固本培元的药材，或许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对根除幽冥死气，无用。”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点残酷。
欧阳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咬紧了嘴唇。
苏芷心里也是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
“多谢阁下主人赠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贵主人又是哪位？这份人情，我们总该知道记在谁的名下。”
持弓男人抬眼看向苏芷，那双眼睛平静无波。
“苏姑娘，我们见过面的，凝香斋记得不？我叫影七。主人名讳，不便透露。”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影七？像个代号。
苏芷心里琢磨着，这更偏向于皇室或者某些大势力培养的死士、暗卫的风格。
是萧景琰的人可能性又增大了几分。
“记得，上次多谢影七大哥的相助。”苏芷换了个称呼，试图拉近点距离。
“昨夜又多亏你们出手相助，不然我们恐怕难逃此劫。只是我们如今身处险境，前路迷茫，贵主人既然一再相助，可否指点一二？比如，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这话问得很有技巧，既表达了感谢，也透露出目前的困境，更是在试探对方的目的。
影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主人的意思，是让我等护佑苏姑娘周全，直至危机解除，或找到下一步的‘钥匙’。”
他提到“钥匙”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芷，显然知道些什么。
钥匙？是指碧落仙府的钥匙？
还是指她这个“素心血脉”本身就是钥匙？
苏芷心头一跳，追问道。
“危机何时解除？下一步的钥匙又是什么？在哪里？”
影七却摇了摇头。
“不知。主人只命我等见机行事，护你安全。其余未曾多言。”
又是这样！
语焉不详，迷雾重重。
苏芷有些气闷，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偏偏还不知道牵绳子的是谁，目的是好是坏。
裴九霄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插嘴。
“我说影七兄弟，你们这帮忙帮得也太含糊了吧？啥都不知道，就跟着我们瞎转悠？那我们要是去找死，你们也陪着？”
影七看向裴九霄，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
“主人的命令是‘护佑周全’。若你们执意赴死，我等会尽力阻止。若阻止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裴九霄被这话噎得够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他妈叫什么话！
苏芷也是无语。
这影七和他背后的人，行事风格太过诡异。
说是保护，却又不肯亮明身份和目的；说是监视，又确实救了他们，还送来药材。
“既然如此，”
苏芷压下心头的烦躁，决定换个方向。
“影七大哥既然在鬼市出现，消息想必灵通。不知可否听说过‘映月之泉’或者‘镜花水月’之类的传说或者地点？”
她紧紧盯着影七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影七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还是被苏芷捕捉到了。
“映月之泉……”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忆什么。
“鬼市西南方向，靠近‘沉魂沼泽’边缘，有个老瞎眼婆子，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传说。她或许听过这个名字。”
他给出了一个方向，但语气并不确定。
沉魂沼泽……光是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多谢。”苏芷记下了这个信息。
不管影七是真心指点，还是有意引他们去险地，这总算是一条线索。
影七不再多言，指了指地上的药箱。
“药材用法，箱内有说明。若无他事，我先告退。我们会守在附近，若有变故，以哨声为号。”
他拿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木哨递给苏芷，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仓库，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仓库门重新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裴九霄走过去踢了踢那药箱，嘀咕道。
“神神秘秘的……靠谱吗这药？别是毒药吧？”
苏芷却走过去，小心地打开药箱。
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几种药材，都处理得很好，旁边还有一张详细的说明，字迹工整。
她仔细检查了药材，又闻了闻气味，确认都是上好的温补之物，并无问题。
“药没问题，是珍品。”
苏芷说道，心里对那“主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能随手拿出这等药材，绝非普通势力。
她按照说明，取出几味药，准备煎给墨言服用，希望能暂时稳住他的情况。
欧阳雪默默过来帮忙，她看着那些药材，又看了看门外，小声对苏芷说。
“苏芷姐，那个影七……他刚才听到‘映月之泉’的时候，眼神变了一下。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没说全。”
苏芷点点头，她也注意到了。
影七，或者说他背后的主人，对“映月之泉”绝非一无所知。
他们指引的方向，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药材在破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煎着，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仓库里。
苏芷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下了决定。
不管沉魂沼泽有多危险，那个老瞎眼婆子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具体的线索了。
必须去一趟。
只是，当他们按照影七的指引走向沉魂沼泽时，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