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那几句没头没尾的梦话，像几块大石头砸进了本来就不平静的水潭里，溅起老大水花。
裴九霄是个憋不住话的，在破仓库里来回踱步，把那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念叨。
“石阵……月光……错了不能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
“老墨这人也真是，说梦话也不说清楚点，跟打哑谜似的！”
苏芷没理他，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眉头拧得死紧。
她手里捏着那块冰凉的引路石，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几个词。
石阵……阴阳交界之地往往有特殊地貌，会不会就是指那里？
月光……素心族的力量似乎与星辰月华有关，难道是启动阵法的关键？
可“错了”和“不能开”又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那个“置换”阵法本身有问题，还是指开启的时机、方式不对？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
如果墨言在昏迷前窥见了某个可怕的真相，那鬼叟提供的法子，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或者，有某种他们尚未知晓的巨大风险？
欧阳雪一直守在墨言身边，用湿帕子不断浸润他干裂的嘴唇。
听着裴九霄的抱怨和苏芷的沉默，她心里更乱了。
她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明白什么石阵月光，她只知道墨言大哥在受苦。
她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抚了抚，想替他抚平那份痛苦。
“墨言大哥……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夜色渐渐深了，破仓库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把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格外瘆人。
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了几分不安。
苏芷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又去查看了那只黑猫的情况。
小家伙呼吸平稳了许多，但依旧没醒。
她注意到黑猫耳朵后面那个暗绿色的痕迹，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点。
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后半夜，众人都有些撑不住，轮流守着，也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苏芷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门，细细簌簌的。
她猛地惊醒，侧耳细听，那声音又没了。
只有裴九霄靠在墙边发出的轻微鼾声，和欧阳雪守着墨言时压抑的呼吸声。
她以为是风声，或者是老鼠，正要再次合眼——
一个极其细微，带着点沙哑，又有些飘忽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丫头……听得到吗……”
苏芷浑身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
这声音……不是裴九霄，不是欧阳雪，更不是墨言！
这仓库里还有别人？！
她猛地坐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银针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油灯昏暗，角落里黑影幢幢，除了他们几个，再无他人。
“谁？！”
她压低声音喝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啧……往下看……”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不耐烦。
苏芷顺着声音来源，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旁边草堆上——
那只原本昏迷的黑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在昏黄灯光下，幽幽地闪着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猫……猫在说话？！
苏芷感觉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不是没见过奇珍异兽，但会开口说人话的猫，这简直……
“……少见多怪……”
黑猫似乎看穿了她的震惊，撇了撇胡子，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竟是传音入密！
“要不是那姓墨的小子一掌差点把老祖我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点灵识打散，我也不用借这小畜生的壳子，还用这种费劲的方式跟你说话……”
老祖？灵识？借壳子？
信息量太大，苏芷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您……您是？”
她勉强定住心神，也用传音入密试探着问。
能使用传音入密，至少说明这“存在”生前，或者说本体绝非等闲。
黑猫没直接回答，而是费力地动了动脑袋，看向墨言的方向。
“那小子……梦里说的……没全错……”
苏芷心神一震：“您知道石阵和月光？”
“……哼……‘月影石林’……那鬼地方……确实是‘阴阳交界’的一个入口……”
黑猫的声音断断续续，显得很虚弱。
“但是个死入口……或者说……是个饵……”
“饵？”苏芷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当年摆下那石阵的家伙……没安好心……月光确实能引动阵法……但引来的不是生机……是镇压在下面的……更脏的东西……”
黑猫的传音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
“那小子说的‘不能开’……是对的……强行开启……别说救他……你们全都得搭进去……变成那下面东西的养分……”
苏芷听得手脚冰凉。
鬼叟指的“阴阳交界”之地，竟然是这样一个绝险的陷阱？！
那救治墨言的方法……
“……也不是全无办法……”黑猫话锋一转，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苏芷。
“关键……在你身上……小丫头……”
“我？”
“……‘素心’……血脉……天生亲和月华……但也最容易引来幽冥的注视……”黑猫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想要救他，你需要找到真正的‘映月之泉’，只有那里纯净的月华之力，才能洗练死气，而不惊动下面的脏东西……”
映月之泉？
苏芷飞快地在脑中搜索《太素医经》和师尊、玉衡子提过的传说，毫无头绪。
“……那地方……飘忽不定……只在特定时辰……特定星象下……于至阴之处显现……”
黑猫喘了口气，似乎说这么多话对它负担很大。
“老祖我……现在这模样……帮不了你太多……只能告诉你……留意‘水中月’……和……‘镜中花’……”
水中月？镜中花？
这提示比墨言的梦话还要玄乎！
“……小心……那些帮你的人……”
黑猫最后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带着深深的疲惫。
“有些人……未必真想帮你……只是……想要你打开……他们打不开的门……”
说完，它眼中的灵光迅速黯淡下去，脑袋一歪，再次陷入了沉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苏芷的幻觉。
但苏芷知道，不是。
她坐在冰冷的草堆上，浑身发冷，心里乱成一团麻。
月影石林是陷阱。
映月之泉是希望，却虚无缥缈。
而身边那些神秘的援手，目的可能并不单纯。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