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所谓的“鬼市”。
这地方与其说是个“集市”，不如说是一片依着废弃矿洞和天然岩窟建起来的混乱聚落。
入口处连个像样的牌子都没有，只有几盏在风中摇曳、发出惨绿光芒的灯笼，像鬼火似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廉价脂粉、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像是硫磺混合了腐烂植物的怪味。
进出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裹着黑袍看不清面目的，有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眼神凶狠的，也有穿着破旧但眼神精明的商贩。
几乎没人高声说话，交易都在低声和眼神中进行，处处透着一股“别多管闲事”的诡异氛围。
“他娘的，这地方……够劲儿。”
裴九霄下意识地把墨言往背上掂了掂，另一只手握紧了别在腰后的短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欧阳雪更是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挨着苏芷，大气不敢出。
苏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
她摸了摸怀中依旧微微发烫的引路石，它指向的正是这片鬼市的深处。
“先找个地方安顿。”苏芷低声道。
墨言需要休息，她也需要时间打听消息。
他们在边缘处找了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客栈，名字倒是直白：
——“忘忧栈”。
掌柜的是个独眼老头，叼着个旱烟袋，瞥了他们一眼，尤其是昏迷的墨言，没多问，直接扔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地字三号房，一天二两银子，先付钱。”
价格贵得离谱，但没人讲价。
裴九霄付了钱，背着墨言上了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
房间狭小阴暗，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
把墨言安顿好，苏芷对裴九霄和欧阳雪交代。
“你们留在这里照看，我出去转转。”
“我跟你一起去！”裴九霄不放心。
“不用，人多了反而扎眼。”苏芷摇头。
“我会小心。”
她需要独自去感应引路石的指引。
鬼市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
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在阴影中进行，偶尔能听到压抑的争吵和金属碰撞声。
苏芷裹紧了粗布外衫，低着头，沿着狭窄、污水横流的巷道慢慢走着，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的引路石上。
石头越来越烫，指引着她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
那里只有一个简陋的摊位，连盏灯都没有，摊主蜷缩在阴影里，像个沉默的石雕。
摊位上只摆着几件东西：一个缺了口的陶罐，几块颜色古怪的骨头，还有一本破破烂烂、连封面都没有的线装书。
引路石的灼热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苏芷走到摊位前，没有说话。
那摊主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他看了看苏芷，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下意识按住胸口的手，那里放着引路石，沙哑地开口。
“找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听得人很不舒服。
苏芷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暴露目的。
“打听点消息。”
“消息有价。”老摊主言简意赅。
“什么价？”
老摊主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看你问什么。寻常消息，金银即可。特殊的……需要别的代价。”
苏芷心念一动，从袖中取出那瓶风不眠给的凝神丹，倒出一颗，放在摊位上。
“这个，够问什么？”
老摊主拿起丹药，凑到鼻尖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神医谷的‘清心凝神丹’？好东西。够问一个关于‘生死’的问题。”
苏芷心中一震。
他不仅认出了丹药，还点出了“生死”二字！
她不再犹豫，压低声音。
“我有一个朋友，身中幽冥死气，侵入心脉，可有根治之法？”
“幽冥死气？”
老摊主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着苏芷，语气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嘿！嘿！原来是‘钥匙’找上门了。根治？难，难如上青天！”
钥匙！他又提到了这个词！
苏芷强压激动。
“难，并非无法。请前辈指点。”
老摊主把玩着那颗凝神丹，慢悠悠地说。
“幽冥死气，源自极阴秽土，非寻常药石能解。强行驱散，稍有差池，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唯一的生机在于‘置换’。”
“置换？”
“不错。”
老摊主压低声音，如同鬼魅低语。
“寻一处与幽冥相通，却又蕴含至阳生机的‘阴阳交界’之地。以特殊阵法为引，将死气导出，导入另一个合适的‘容器’。同时，需以至阳灵药护住心脉，再辅以上古‘净灵咒’，或可有一线生机。”
他说的办法，与苏芷之前想的强行驱散完全不同，思路更加凶险，也更加诡异。
导出死气，导入另一个容器？
这听起来近乎邪术！
“何处是‘阴阳交界’？‘净灵咒’又在哪里？”苏芷追问。
“嘿嘿……”老摊主怪笑一声，将那颗凝神丹收进怀里。
“一个问题的价钱，已经付清了。若想知道更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芷。
“等你准备好付出更大代价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记住，我叫‘鬼叟’。”
说完，他重新蜷缩回阴影里，不再理会苏芷。
苏芷站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
“置换”、“阴阳交界”、“容器”、“净灵咒”……鬼叟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大门。
这方法听起来匪夷所思，甚至带着邪气，但却是目前唯一听起来有可能根治墨言的方法！
她默默记下“鬼叟”这个名字，转身离开。
回到“忘忧栈”，裴九霄和欧阳雪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裴九霄急切地问。
苏芷将鬼叟的话复述了一遍，略去了“钥匙”的称呼。
“导出死气？导入容器？”裴九霄听得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他妈听着怎么像魔教的手段？靠谱吗？那老家伙别是忽悠人的！”
“他没有理由骗我。”
苏芷摇头，她能感觉到鬼叟话里的真实性。
“而且，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关键在于，找到那个‘阴阳交界’之地，还有‘净灵咒’。”
“阴阳交界，‘净灵咒’？”裴九霄挠着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上哪儿找去？”
苏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鬼市明明灭灭的诡异灯火，握紧了怀中的引路石。
石头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鬼叟提到的“阴阳交界”，或许与引路石指引的方向，与那所谓的“圣坛”，有着莫大的关联。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方向。
治疗墨言的希望，似乎就隐藏在这鬼市深处，以及引路石指向的未知之地。
只是，那需要付出的“更大代价”，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