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苏芷瘫坐在墙根底下,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钱管事那威胁的话,还有差役按着刀柄的凶相,在她脑子里一遍遍过,吓得她心尖直抽抽。
交方子?她拿啥交?
等着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不交?
那“妖术害人”的大帽子扣下来,压都能压死她。
横竖都是个死。
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就这么冻死饿死算了,也好过让人这么搓扁揉圆。
可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怀里那枚死透了的玉佩,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咋的,竟然又轻轻颤了一下,微弱得像是蝴蝶扑棱了一下翅膀,差点让她以为是自个儿冷得发抖。
就这么一下,却像根针,猛地把她脑子里那团乱麻挑开个口子!
官药为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用土法子救了几个人之后就来?
还来得这么凶,像是急着要捂嘴?
钱管事为啥冒着染上瘟病的风险,深更半夜跑进这死村?
就为了逼她一个丫头片子的“土方子”?
他那么大个回春堂,缺她这点东西?
除非……除非那官药根本就不是来救人的!
甚至可能……这突如其来的瘟疫,都透着股邪性!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心里——
钱管事,或者他背后的人,是不是根本不想瘟疫这么快被治好?
他们是不是就想看着村里人死绝,或者……
他们需要这瘟疫来掩盖什么?
而她的“土方子”,意外地搅了局,所以他们才急着要弄到手,要么占为己有,要么彻底毁掉?
这个猜想太吓人,太匪夷所思,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可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那些官差冷漠的眼神,钱管事贪婪的威胁,还有那喝死人的官药……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烧着一簇狠厉的光。
怕有啥用?求饶有啥用?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
想活命,就得比他们更狠!更豁得出去!
钱管事不是想要方子吗?
好!她就给他一个“方子”!
一个能钓出大鱼,也可能把她自己淹死的“方子”!
她咬着牙,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眼神扫过地上那几株被挑剩下的、带着紫边的毒草,心里有了个极其冒险的主意。
她重新生起泥炉的火,不是熬药,而是把那些紫边毒草和之前剩下的、效果不明的草药根须胡乱抓了几把,扔进瓦罐里,加了好些水,咕嘟咕嘟地煮。
熬出来的药汁颜色诡异,泛着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味道更是冲鼻子的苦涩还带着点怪异的酸味,闻着就让人头晕。
她找来个破碗,盛了半碗这看着就像毒药的东西。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从墙缝里抠出那一小块之前藏起来的碎银子,紧紧攥在手心。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点人声,是那些折腾了一夜的官差和钱管事的人准备撤了,动静不小。
苏芷瞅准时机,端着她那碗“独家秘方”,深吸一口气,主动推开门走了出去。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但脚步没停。
她直接朝着正准备上马的钱管事走去。
几个差役立刻警惕地拦住她。
“钱管事!”
苏芷提高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点,但声音还是有点发飘。
“我……我想了一晚上……您说得对……窝在这村里也是等死……”
钱管事拉住缰绳,回过头,眯着眼看她,又瞥了眼她手里那碗颜色诡异的药汁,没说话。
苏芷把手心里那点碎银子亮了一下,又赶紧攥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这……这是我最后一点家当,我想明白了,跟您去镇上!这方子……我改进了,比昨天的更好!您看看!”
她说着,把手里那碗“药”往前递了递。
那刺鼻的味道熏得钱管事都皱了皱眉,往后仰了仰身子。
旁边一个差役想上前接碗,被钱管事用眼神制止了。
他精明的目光在苏芷脸上和她手里的碗之间来回扫视,显然不信这丫头一夜之间就这么“想通了”。
“改进?”
他拖长了调子。
“怎么个改进法?这药……看着可不太一样啊。”
“是……是不一样!”
苏芷硬着头皮编,心跳如鼓。
“我加了……加了一味特殊的引子!药效猛!但绝对管用!您要是不信……可以……可以找个人试试!”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眼神却故意躲闪着,不敢直视钱管事,一副心里有鬼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钱管事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试?找谁试?这村里还有几个能喘气的?”
他语气里的冷漠让苏芷心底发寒,但也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他根本不在乎人命!
“那……那……”
苏芷像是被问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端着那碗“药”,进退两难,看着可怜又可笑。
钱管事脸上的怀疑似乎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就喜欢看别人这种走投无路、只能求他的可怜样。
“行吧,”
他像是施舍般挥了挥手。
“看在你还有点‘悟性’的份上。方子……和这药,我先带回去让铺里的老师傅瞧瞧。要是真有用,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你敢耍花样……”
他冷哼一声,没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管家这才上前,用一个准备好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装了点那紫黑色的药汁,又嫌弃地用布擦了擦手。
“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钱管事丢下一句,不再看她,调转了马头。
苏芷看着管家收好那瓷瓶,心里一半是计划得逞的紧张,另一半是更深的恐惧。
鱼饵撒出去了,可钓上来的会是什么?
她这一步,到底是生路,还是把自己更快地送进鬼门关?
她站在原地,看着钱管事的人马开始撤离,心脏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村口那条被封锁的路上,突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匹快马疯了一样冲过官差的阻拦,直奔村里而来!
马背上的人伏着身子,看不清脸,但村民中有人惊叫出来:
“是里正!里正大叔从镇上跑回来了!”
快马冲到近前,马背上的人滚鞍落马,正是溪边村的里正,他浑身尘土,脸上带着极度惊惶的神色,看都没看钱管事一眼,直接扑到村长面前,声音嘶哑绝望地大喊:
“不好了!镇上!镇上也开始死人了!症状跟咱们这一模一样!官府根本控制不住!乱套了!全乱套了!”
这话像晴天霹雳,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炸懵了!
瘟疫……传出村了?!
苏芷猛地扭头,看向刚刚脸色骤变的钱管事。
只见他脸上的从容和戏谑瞬间消失,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