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口那黑衣人就跟个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地戳在那儿,一双眼睛冷得能冻死人,手里那把小弩还冒着点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他扫了一圈庙里的惨状,最后那眼神,跟钉子似的,死死铆在了角落里那只出气多进气少的白狐身上,挪不动了。
亲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刀尖颤巍巍地指着那人,声音嘶哑得破风箱一样:
“你……是敌是友?!”
那黑衣人像是没听见,根本不理他。
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血泊和碎瓦片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在离白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那团雪白的、染血的小东西,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震惊,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苏芷缩在神像后头,大气不敢出,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这又是什么路数?这人是谁?
他看那狐狸的眼神咋那么怪?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那黑衣人忽然伸出手,似乎想去碰碰那白狐。
“别动它!”
亲随猛地喝道,想阻拦,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阵抽搐,刀都差点脱手。
黑衣人动作一顿,侧过头,冷冷地瞥了亲随一眼。
那眼神里没啥杀气,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好像在看一只碍事的蝼蚁。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朱红色药丸,极其小心地,想塞进白狐紧闭的嘴里。
可那白狐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黑衣人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棘手。
就在这时,那只眼看要断气的白狐,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咕噜声,半阖着的眼睛艰难地转向了苏芷的方向,极其微弱地眨动了一下。
黑衣人的动作猛地停住,顺着白狐的视线。
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投向了吓得跟鹌鹑一样的苏芷。
那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上下下把她扫了一遍,尤其是在她沾满药膏和血污的手、以及那枚因为她紧张而不自觉从衣襟里滑出来一点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
苏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把玉佩往回塞。
黑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确认了什么。
他不再试图喂药,而是站起身,朝着苏芷走了过来。
亲随顿时紧张起来,挣扎着想挡在前面,却被黑衣人随手一挥,一股巧劲推开,踉跄着撞在墙上,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看着。
苏芷吓得往后缩,后背抵着冰冷的神像,无处可逃。
黑衣人在她面前站定,蹲下身,与她平视。
离得近了,苏芷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极淡的、清苦的草药味,混着夜露的寒气。
他蒙着面,看不清全貌,但那双眼睛格外深邃,眼角似乎有了些细密的纹路。
“你。”
他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巾,有些发闷,却异常平静,听不出情绪。
“过来,帮我把它嘴掰开。”
苏芷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去掰那只古怪狐狸的嘴?
见她不动,黑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语气加重了点:
“不想它死,就快点。”
不知怎的,他这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芷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他刚才出手解决了杀手,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
似乎真的想救那白狐?
她颤抖着伸出手,碰到白狐冰冷的下颌。
那白狐极其微弱地配合着,让她费力地撬开了一点牙关。
黑衣人迅速将那颗朱红色药丸塞了进去,又极快地在其喉部某处按了一下。
白狐喉咙滚动,似乎将药丸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黑衣人看都没再看苏芷一眼,起身走到亲随面前,丢给他另一个小瓷瓶:
“内服,止血。死不了。”
亲随接过药瓶,眼神惊疑不定,看着黑衣人,又看看那只白狐,似乎完全搞不清状况。
黑衣人却不再理会他们。
他再次走到白狐身边,观察了片刻,见白狐的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随时会断气。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袍,那料子看着普通,却异常柔软厚实。
他极其小心地,用衣袍将白狐连同它身下的干草一起兜起,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然后轻轻抱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刚才瞬间毙杀数名高手的人。
抱起白狐后,他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
亲随强撑着喊道:
“阁下究竟何人?为何相助?又要带它去何处?”
黑衣人脚步停都没停,只有冰冷的声音飘回来:
“它的死活,比你们的命重要。想活,就管好你们的嘴,立刻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庙外的黑暗中,连同那只神秘的白狐,一起不见了踪影。
庙里瞬间只剩下苏芷和重伤的亲随,以及满地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苏芷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角落,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白狐……就这么被带走了?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说白狐的命比他们还重要?
亲随挣扎着打开那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嘴里,靠着墙壁喘气,脸色变幻莫测,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着开口,像是在对苏芷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人……身手诡异,用的弩箭和药……都不是寻常路数……他认识那狐狸?或者说……他认识你?”
最后那句话,像道闪电劈中了苏芷。
她猛地想起黑衣人看她和她玉佩的眼神!
难道……那个人……和玉佩、和白狐、甚至和那本医经……有什么关系?!
她正胡思乱想,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
还有火把的光亮!
亲随脸色一变,猛地握紧了刀:“又来了?!”
苏芷也吓得魂飞魄散。
但这次,外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带着焦急的喊声:
“里面的人听着!我等乃青州府守备麾下!奉李大人之命前来接应!王哨官可在?!”
是之前那个接他们进城的王哨官的声音!
亲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挣扎着扬声回应:
“王哨官!是我!快进来!”
很快,王哨官带着一队举着火把的兵士冲了进来,看到庙内的惨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哨官大惊失色。
“李大人接到密报,说你们可能遇袭,让我们火速沿路搜寻……还是来晚了一步!”
亲随简单说了遇袭和神秘黑衣人出现又离开的事,隐去了白狐和黑衣人多余的细节,只说是路过的神秘高手相助。
王哨官听得脸色凝重:
“又是那伙人?!真是无法无天!此地不宜久留,快!扶王兄弟上车!立刻护送回城!”
兵士们上前搀扶起亲随,也有人看向苏芷。
王哨官的目光落在苏芷身上,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叹了口气:
“苏姑娘,你也受苦了。先随我们回城吧,李大人……正等着你呢。”
他这话语气平常,但苏芷听着,却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李大人正等着她?
等着她这个又一次“侥幸”活下来、还牵扯进更多谜团里的人?
她看着外面跳动的火把,和被搀扶着的、满身是伤、眼神复杂的亲随,再想想那个带走白狐的神秘黑衣人……
前路,好像比这刚刚经历的血夜,更加迷雾重重,吉凶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