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爱意未曾沾染半分世俗尘埃,此刻毫无保留地捧出。
真挚、热烈,如同正午最炽热的阳光。
灼灼其华,熠熠生辉,几乎要将人烫伤。
严初有瞬间的失神。
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
这告白的地点选得实在太好了。
云端之上,古树之巅,清风为证,红绸相伴。
如果是向她告白的话,这般浪漫的场景,她大概真的会记一辈子,刻骨铭心。
可是殿下啊……
她不是“初初”。
“喂——!上面的两位!系好了没有啊?!再磨蹭下去,是打算在树上搭个窝常住吗?!”
就在这情绪翻涌、空气几乎凝滞的当口。
裴衍铮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蛮横地穿过茂密的枝叶,大喇喇地撞破了树顶这方小小的、充满张力的小世界。
“啊!好啦好啦!马上就下去!”
严初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扬声回应,心里的小人简直想给裴衍铮立个长生牌位!
励王殿下,您这次出现得真是时候!
她以后再也不在背后偷偷吐槽他莽撞了!
她挠了挠脑袋,避开殿下那过于深沉的目光。
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试图将刚才那句过于沉重的告白轻飘飘地留在风中、留在树上:
“殿下,我们快下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裴衍幸看着她明显闪躲的态度和急于结束话题的模样,眸色微黯。
他还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还有漫长的解释和未来的承诺想要诉说。
但他知道,此刻,此地,确实不是时候。
“……好。”
他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下。
手臂收紧,将她更牢固地护在怀中,足尖在枝干上轻轻一点。
便带着她,稳稳地落回了地面,也落回了暂时无法回避的现实之中。
“接下来做些什么呢?”
裴衍铮cue着流程。
“我、我还有些事要去找那位高僧问问!你们要不先回去?”
双脚刚一沾地,严初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心心念念要回去找那位能看透她来历的神僧问个明白。
好不容易碰到此等神僧,她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出这里。
“去吧去吧小豆芽菜,我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裴衍铮最是仗义,大手一挥爽快应承,还不忘周到地招呼今日的新成员,
“正好咱们可以在这寺院里逛逛,风景瞧着不错。张小姐要一起么?”
“沐瑶恭敬不如从命。”
张沐瑶从善如流,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裴衍幸,语气温和有礼,
“少爷要一同走走么?”
严初见他们都安排妥当,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朝着偏殿方向小跑着冲了过去。
她却不知道,在她身后,裴衍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冷淡地拒绝了张沐瑶的邀请:
“不必。”
随后便迈开长腿,方向明确地径直跟上了她的脚步。
裴衍幸整个身心始终锁定在前方那个奔跑的娇小身影上。
他绝不可能放任她独自去面对那个能一语道破天机、充满未知的老僧。
待严初急匆匆跑回偏殿时,却发现先前那位高僧已不在蒲团之上。
殿内空寂,唯有一个正在低头扫地的小沙弥。
那小沙弥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折返,见她进来,也不多言。
只抬起眼皮,朝着偏殿一扇不甚起眼的侧门方向努了努嘴。
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扫着那方寸之地,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严初立刻会意,也顾不上多想,立刻闪身,轻巧地钻进了那扇幽深的侧门。
裴衍幸紧随其后,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那小沙弥横跨一步,不偏不倚地拦在了门前。
“阿弥陀佛,”
小沙弥双手合十,年纪虽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施主,佛门清净地,此门不可乱闯。”
裴衍幸眉头紧蹙,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扇隔绝了他视线的木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那为何放她进去?”
“那位女施主与我佛门有缘,方丈特意吩咐,允她入内。”
小沙弥不卑不亢地解释,随即又拉长了语调,摇头晃脑,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神秘感,
“不过嘛……方丈还说了,施主您若心诚,可在侧门外静候。能听到多少,悟到几分,那便是施主您个人的……造化了。”
眼见这小沙弥态度坚决,寸步不让,且是奉了方丈之命,裴衍幸深知强闯无用,反而可能对初初不利。
他强压下心头的烦乱与担忧,只能依言退开,紧守在侧门之外,屏息凝神,试图捕捉门内一丝一毫的动静。
而严初才踏入侧门,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微微一怔。
门内并非寻常屋舍,更像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幽静禅院。
方才那位高僧正盘腿端坐于不远处的一方石台之上,双目微阖。
明明距离不算遥远,但他诵经的声音却仿佛自遥远的天边传来。
空灵而缥缈,梵音阵阵,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回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间。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僧面前,怀着满心的敬畏与期盼,虔诚地跪拜在佛榻前的蒲团上。
仰起小脸,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高僧,您既然愿意放我进来,一定是愿意为我答疑解惑的,对吗?”
高僧缓缓睁开双眼,那双苍老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时间与智慧。
此刻正以一种包容万象的慈爱目光注视着她,如同看着一个迷途的稚子。
“施主,贫僧今日在偏殿之中,已然全然告知。”
“您说的太模棱两可了,我听不懂呀!”
严初有些着急,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
“我怎么会能回到十年前呢?那个说爱我的人,他爱的……确定是我吗?还有,我又该怎么救他呢?”
她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疑惑一口气全都倒出来,求得一个明白。
那高僧始终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情,仿佛在端详苍生中最懵懂也最需要指引的那个小娃娃。
“施主此行,必有意义。爱你之人,永远爱的,是你。只要是你,便能救他。”
他竟一一回应了她的三个问题,只是答案依旧如同偈语。
永远爱的是她?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今天在树梢上,殿下凝视着她,郑重说出的那句“初初,我爱你”。
心尖一颤,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高僧:
“高僧,您知道我说的‘我’是指什么,对不对?您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不是……”
“阿弥陀佛。”
高僧温和地打断了她未尽之语,重新阖上双眼,声音渐渐飘远,
“施主请回吧。一切自有造化,你……必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话,他便如同入定的古松,气息沉静,再无回应。
严初怔怔地跪在原地。
许久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