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我不知道里面是这些……我就是让小厨房炖个滋补的汤,我都没看里面是什么……”
严初急得都快口不择言了,心里把那不靠谱的小厨房骂了八百遍。
沈淮之一边听着她磕磕绊绊的解释一边慢条斯理地重新打开食盒。
用汤匙轻轻搅动了一下那盅内容丰富的补汤,语气悠长又玩味:
“是嘛…”
啊啊啊!他这个态度真的让人想揍他!
一副镇定自若又掌控全局的死样子!
“这、这不是听小望舒说沈大人昨夜照顾了我一晚上,才想着来送盅补汤,这样咱们可算两清了!”
严初只想赶紧摆脱这尴尬得要命的氛围。
“汤既已送到,我就先走了。你……你吃完记得把食盒带回去。”
说着,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要往外逃。
沈淮之听着她那句迫不及待要“两清”的话,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沉沉的,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陪我,”他开口,语气不容拒绝,却又莫名缱绻,“吃完。”
“……”
陪个大头鬼!她才不要陪他吃这种汤!
“唉……”
沈淮之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舀起一勺汤,递到唇边吹了吹。
语气竟带上了几分委屈和可怜,
“昨夜照顾了郡主一整晚,未曾合眼。今日上值,精神不济,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书架摔倒……”
严初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副难得示弱的模样。
明知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在装可怜,但想到昨夜他确实守了自己一夜……
她咬咬牙,脸上挤出一个无比“和善”的微笑,重新坐回了沈淮之对面的椅子上。
“好。”
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算她欠他的。
算她欠他的。
偏殿内一时寂静,只余汤匙偶尔轻碰盅壁的细微声响。
沈淮之吃得极慢,慢得令人发指。
每一口都仿佛在细细品味,仪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虽说他平日用膳就从容,但今日这速度,慢得简直像是在数着米粒吃。
严初在一旁如坐针毡,只觉得时间从未如此难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严初觉得自己快要石化成一尊雕像时。
沈淮之终于用完最后一口,放下汤匙,取过绢帕优雅地拭了拭嘴角。
这才抬眸看向严初,一本正经地点头评价道:
“火候恰到好处,药材融合得也妙。味道尚可,有劳郡主费心了。”
他语气微顿,接着不紧不慢的补充着:
“日后……若还有这等‘心意’,直接送去竹苑便是。”
“……”
点评的很好下次别点评了。
合着她刚刚着急忙慌的解释他是一句不带听的?!
“大人用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严初“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食盒也顾不上拿,几乎是脚不沾地般飞快地冲出了翰林院。
跟这家伙待在一起总是紧张的很。
这厮绝对有问题。
沈淮之望着那近乎“落荒而逃”的小小身影,直至消失在廊角,这才低低地轻笑出声。
一夜未眠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有趣的一幕悄然抚平,暖乎乎的。
他提着收拾好的食盒回到值房,同屋的另一位大人抬头瞧见他。
见这位素来神色清淡的沈编修此刻眉目舒展,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整个人透着一股难得的轻松,忍不住打趣道:
“尊夫人这是送了何等灵丹妙药过来?瞧沈大人这模样,简直是容光焕发,与方才判若两人啊。”
沈淮之将食盒置于案旁,闻言抬眸,神色自若地应了一句:
“嗯。夫人想我了。”
“?”
不是——谁问他这个了?
严初的马车刚在沈府门口停稳,早已候在门前的小望舒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眼圈泛红,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
还没等严初下车,小望舒便急匆匆地钻进了马车,声音里带着哭腔:
“郡主,出、出事了……”
小姑娘眼里噙满了泪水,看得严初心头猛地一揪。
“别急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她连忙将小望舒揽到身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小望舒吸了吸鼻子,稍稍稳住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颤抖:
“郡主,我今日上街……听闻严二小姐的事,已经、已经彻底传开了!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
“当年那些被灭口的侍女仆从的亲属家人,如今都纷纷站出来佐证了!甚至还……还找到了其中一位被害仆从生前留下的遗书,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严二小姐的罪行!”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严二小姐已被刑部收押了……侯爷方才传来消息,请您即刻回侯府一趟。”
苏衔月的动作还真是快得惊人。
这才短短三日,他竟能搜罗出如此多的铁证。
甚至一举将罪名钉死,这背后该是何等庞大而可怕的信息网?
严初定了定神,轻轻拍了拍仍处于震惊中的小望舒的背,柔声安慰道: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望舒,你先回府里好好待着,暂时不要随意出门。我得立刻去一趟侯府。”
父亲那边……此刻怕是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严初几乎不敢想象父亲现在会是什么状态,心头第一次涌上如此强烈的不安。
她匆匆安顿好小望舒,旋即快步登上马车,朝着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很快便驶抵侯府。府邸门前一片死寂。
往日的威严与生气仿佛被骤然抽空,连门口值守的侍卫都垂首默立。
如同泥塑木雕般,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严初快步穿过寂静得可怕的庭院,径直走向父亲的书房。
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只见侯爷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下。
往日挺拔的身躯此刻佝偻着,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手中紧握着一只早已凉透的茶杯,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连她进来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