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缨引着李丰衣穿过平台,走向位于主峰中央的建筑群。
沿途遇到的剑阁弟子确实不多,三三两两,但见到赵缨都热情地打招呼,氛围融洽,只是对比这偌大的山峰,终究显得有几分冷清。
李丰衣心中暗忖,戚曼情报所言非虚,剑阁如今核心门人恐怕真的不足百数。
很快,两人来到一座名为“养心殿”的古朴大殿前。
殿内主位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老者,正是剑阁当代阁主赵信。
他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他一生所修的剑,但眉宇间那股深沉的暮气与疲惫,却如何也掩盖不住。
赵缨快步上前,叽叽喳喳地将此番下山经历,尤其是李丰衣是煌阳剑传入和雅州府城的惊天变故禀明。
赵信静静听着,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最终落在李丰衣身上,缓缓开口:“少年郎,你能代表云岭官府与普贤教,与我剑阁交涉,定下盟约?”
李丰衣不卑不亢:“晚辈身负传讯法器,可与能做主之人即时传讯。”
“如此便好。”赵信微微颔首,干枯的手指在椅背上轻敲两下,开门见山:“我剑阁,愿与贵方结盟,共抗朝廷与唐门。却不知,贵方愿开出何等价码?”
李丰衣心中微微一愣,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套长篇说辞,陈述利害,没想到对方竟省去了所有铺垫,单刀直入地谈起了条件。
他迅速收敛杂念,沉稳应道:“赵阁主快人快语,晚辈佩服。不知剑阁有何具体条件?还请明示,晚辈即刻禀明主事之人,由他们定夺。”
赵信沉吟片刻,缓缓道来:
“第一,关乎《煌阳剑经》传承。此乃我阁镇派绝学,不容有失。待你将来将此剑经彻底领悟贯通后,需为我剑阁刻下一座蕴含其真意的石雕,补全传承。”
李丰衣郑重承诺:“此乃晚辈分内之事,即便抛开合作不谈,晚辈若有所成,亦当如此。”
赵信闻言,一直紧绷的脸色稍缓,点了点头,继续道:
“第二,若他日贵方真有气运能定鼎巴蜀,这蜀山三十六峰,仍需划归我剑阁管辖,境内俗务官府不得擅专。
当然,我剑阁亦会遵从此地法度,并岁岁纳贡,以示尊奉。”
李丰衣仔细听着,觉得此条件虽要求自治,但以前也是这样的,便道:“可以理解,赵阁主请继续。”
赵信轻叹,“我剑阁被困守于此近十载,门人凋零,资源匮乏。日后若想重振声威,需广纳门徒,积累资粮。
这第三个条件,便是希望届时,贵方能给予我剑阁必要且持续的扶持。”
接下来,他又列出几条相对细致的条件。
李丰衣凝神记下,随即通过咫尺天书,将剑阁条件一字不差地传递出去。
不过片刻,云岭与普贤教高层便传来回复——全部同意!
双方盟约,竟在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内便迅速敲定。
速度之快,让李丰衣都略感恍惚。
但他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剑阁处境已危如累卵,亟需强援破局;
而云岭方面,所应承者大多属于未来愿景,是建立在“夺取巴蜀”这个目标基础上的“空头支票”,眼下无需付出实质代价,自然答应得无比爽快。
大事既定,赵缨便领着李丰衣前往安排好的客舍休息。
推开房门,只见楚照颜独自凭窗而立,望着窗外云海出神,身姿依旧曼妙,却平添几分难以捉摸的孤寂。
“兔蒙生和崽崽呢?”李丰衣环顾四周,不见那一娃一兔的踪影。
楚照颜头也未回:“你那宝贝闺女嚷嚷着肚子饿扁了,兔子便自告奋勇带她去寻吃食了。”
“不好!”赵缨一听,脸色微变。
她可是亲眼见识过李国宝那仿佛无底洞般的饭量,尤其是对肉食的执着。
她立刻转身向外跑去,“得快去厨房!去晚了,今天全阁上下真得吃素了!”
李丰衣也觉不妙,连忙跟上。
两人疾步赶到厨房所在的院落,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嘈杂,隐隐有烟火气混合着些许焦糊味传出。
只见厨房外围着七八名持剑的弟子,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厨房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年近三十、鼻青脸肿的男弟子踉跄着倒跌出来,被外面眼疾手快的同门慌忙接住。
那男弟子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指着厨房里面,带着哭腔悲愤喊道:
“诸位师弟师妹……师兄无能!我们……我们未来几日的肉食储备……全、全都没了啊!”
他话音甫落,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脸蛋圆圆的小师妹抽抽噎噎地问:“师兄……那……那我们接下来几天,是不是……是不是都只能啃青菜萝卜了?”
她这一哭,仿佛触动了众人的伤心处,周围其他弟子脸上也纷纷露出悲戚之色,彼此对视,却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低声道:“看这情形……未来这五天,怕是……真的只能顿顿吃素了。”
赵缨见此情形,无奈地扶了扶额,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有眼尖的弟子看到了赵缨,连忙喊道:“赵师姐!是赵师姐回来了!”
那还在抽泣的圆脸小师妹跑过来拉住赵缨的衣袖,泪眼婆娑:“赵师姐,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的肉……都没了……”
赵缨连忙安抚众人:“大家别急,别急,这事我来处理。”
她说着,给李丰衣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进厨房。
只见厨房内,李国宝大喇喇地坐在了灶台上,小胖手拿着一根带肉的骨头,啃得满脸油花。
兔蒙生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倒扣的竹筐上,手里拿着一根水灵灵的萝卜,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
见到李丰衣进来,李国宝立马从身后又摸出一根,递向李丰衣:“阿爹!崽崽给你留了一根!可香了!”
李丰衣感到坏了,接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嗯,崽崽真乖,知道给阿爹留吃的。”
他转头看向赵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赵女侠,你们剑阁……平日里,已经……混得这么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