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主殿中央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碎裂的魂牌之前。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却仿佛蕴含着山岳般沉重威压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
他,便是神道教的大天师,超过七成桑和国民都要供奉的至高存在!
至于剩下的三成,则是供奉月神宫!
大天师沉默地看着神台上那堆刺眼的玉屑,又扫了一眼其他八块完好无损的魂牌,眼神眯起。
神道教九位超凡,如今就这么死了一个,还是最有希望晋升二品的藤原正佑!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尖萦绕着玄奥晦涩的符文,不断地掐算起来。
片刻之后,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桑和国北海岛——月神宫的方向!
紧接着,那目光跨越浩瀚东海,投向了大肃王朝的疆域。
“月神宫……普贤教……星辰道宗!”
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名字,每一个字都萦绕着莫名的寒意。
这三方,竟然联手了!
看来,谋夺大夏那枚承载着天命气运的传国玉玺之局……已然生变,必须……另作绸缪了!
正月二十,来自雪岭与雾岭的两支援军,分别抵达了绿松城与南溪城。
摩柯帝国大元帅苏罗娑·菲德望着城头新添的旗帜,带着极度的不甘,退出云岭。
盖光宗以雷霆之势安顿好边防,旋即调转兵锋,剑指吴家残存的势力。
仅仅十余日,盘踞云岭八百年、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吴家,便被连根拔起,彻底扫入了历史的尘埃。
提督学院,书房内,茶壶发出烧开的水汽声。
周鸿亲手为李丰衣斟上一杯热茶,他的目光越过茶烟,落在李丰衣脸上,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文甫,依你之见……如今这朝廷……可还值得我等效死命?”
李丰衣伸向茶杯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他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周师……此言……何意?”
周鸿年迈的身躯深深陷在宽大的背椅中,深邃的目光与李丰衣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仿佛卸下万钧重担般吐出一口浊气,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书房:
“老夫……与房巡抚,决意……起事!”
“造反?!”
李丰衣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前这位两朝元老,先帝帝师,德高望重的老人,竟亲口说出了“造反”二字!
可周鸿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戏谑,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周师……为何?” 李丰衣竭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周鸿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悠悠道:
“还是那个问题……文甫,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李丰衣沉默。
过往种种——八豕子弟的跋扈,夏人百姓的屈辱,自身的遭遇……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无需多言,埋在心中的答案渐渐浮现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吐出三个字:“不值得!”
“好!” 周鸿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老夫也……不值得!”
他坐直身体,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这大肃,从一开始就非天下万民之大肃!它只是建人之大肃!
这朝廷,也只是八豕的朝廷!”
他将那夜温庭珺所剖析的、令人窒息的“种姓制度”预言复述出来。
末了,发出一声沉痛的长叹:
“温庭珺所言,字字诛心!
若再任由如此下去,你我血脉相连之大夏民族,终将沦为那永世不得翻身的首陀罗!
子子孙孙,皆为建人奴役之牛马!”
李丰衣胸中同样激荡着对建人压迫的愤懑与厌恶。
可问题是,造反,也是需要实力的!
“周师,学生深知其弊!然……”
他目光灼灼,问出了最核心的忧虑,“举旗易,守成难!
云岭之地,山高壑深,土地贫瘠,人口钱粮,在十八行省中皆属末流。
以此根基,何以养雄兵?何以抗朝廷的围剿大军?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南边的摩柯帝国虎视眈眈,一旦云岭烽烟再起,势必会卷土重来!
届时内忧外患,我等……何以自处?”
周鸿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正因其险,方为屏障!云岭北境只与巴蜀接壤,只要扼守住北境雄关,便能将朝廷大军拒之门外!”
“那东西两侧?” 李丰衣追问,目光如炬。
周鸿嘴角勾起一丝深沉的弧度,抛出重磅消息:
“雪岭行省靖南公耿家,雾岭行省平南公尚家……将与我云岭,共举义旗!”
李丰衣猛地抬头,望着周鸿,等待他的下文。
“尚家与黑莲教勾连多年,早已将雾岭官场渗透!
而耿家背后……更是站着底蕴深厚的星辰道宗!”
“如今,普贤教居中斡旋,几方势力已经达成协议,攻守同盟。”
李丰衣眉头微蹙,这种基于利益的同盟,其牢固程度……
“周师,此等盟约,恐难经朝廷分化离间之策。‘二桃杀三士’,古有明鉴……”
“此虑不无道理。”
周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星辰道宗与普贤教,所求者大!非是世俗权柄金银所能动摇。
朝廷……拿不出足以令其倒戈的‘桃子’!”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冷意:
“唯一需慎防的,便是雾岭那边。
其虽打着‘反肃复晟’之旗号,然数百年过去,初心几何,早已难辨。
不过,朝廷若想策反此等根植于乱世淤泥的教派,也绝非易事!”
李丰衣缓缓点头。
若真能形成三岭同盟,朝廷大军压境的压力,确能分担不少!
然而,在宣告独立之前,还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清算!
目标,便是彻底抹除云岭境内所有建人势力!
首当其冲者,便是盘踞于此的穆昆氏族!
总督穆昆·黎阳虽然入狱,可和峪亲王并没有对穆昆氏族大动干戈。
他们建人八豕,虽有利益纠纷,可对外,还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孔琛亲自坐镇,夜巡人衙门全力开动!
一场针对以穆昆氏族为首的建人大清洗,在云岭全境骤然爆发!
而且目标也很明确:
除却几个预定的、用于祭旗的重量级人物,其余建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