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最后一点余晖洒在在这座名为“歇马坡”的驿站上。
连续疾驰五百余里,李丰衣这群有底子的武夫还好,可身下的马儿却有些坚持不住了。
驿丞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背脊微驼,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他查验了众人的身份之后,立刻躬身哈腰地将一行人引入驿站大堂。
“宪台大人一路辛苦,卑职怠慢!”驿丞的声音带着谄媚,语速又快又急,“大人稍坐,容卑职去催办饭食!”
他匆匆将周鸿引到大堂入座,自己则带着两个沉默寡言的驿卒,飞快地退向后堂。
大堂中一下子安静下来,烛光不断地跳跃着,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周鸿闭目养神,气度沉稳如山。
他不发一言,大堂内便无人出声交谈,只剩下悠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约莫一刻钟后。
脚步声从后堂传来,驿丞当先,身后跟着四个端着食盘的伙夫,将简单的饭菜依次摆放在众人面前的桌上。
驿丞搓着手,又凑到周鸿身边,腰弯得更低了:
“大人,仓促之间,只能备些粗茶淡饭,委屈大人了,您千万海涵……”
“无妨。”周鸿睁开眼,声音平淡。
他目光在驿丞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扫过他身后的伙夫:
“出门在外,不必讲究。你且去为我们安排歇息的房间,不必在此伺候,待我们用完膳,自会唤你收拾。”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这就去!”驿丞如蒙大赦,连声应着。
他朝伙夫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掀开门帘,迅速退了出去。
李丰衣的目光追随着驿丞等人消失的方向,直到那帘子不再晃动,他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身体微微侧倾,靠近了旁边的李青霄。
“李老哥……小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刻意的犹疑,仿佛在斟酌字句,同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瞥坐在对面的两位绣月使,以及驿丞离去的方向。
李青霄正拿起一块饼,闻言动作一顿。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李丰衣脸上,捕捉到了那丝凝重和警惕。
他放下饼,身体也微微靠向李丰衣,耳语般低声道:“都是自己人。”
得到李青霄的确认,李丰衣心中稍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主位上的周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师!方才那几个伙夫……大有问题!”
刷!
大堂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李丰衣身上。
周鸿正准备伸向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刹那,随即缓缓收回。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深邃的目光锁定李丰衣:“文甫,何出此言?”
李丰衣定了定神,朝周鸿、李青霄以及两位绣月使抱拳一礼,沉声问道:
“诸位可还记得察拉指挥在花酿村遇袭,那妖僧一伙人中,曾有一只……五品邪魔?”
李青霄立刻点头,“不错!吴长柏的供词里,确实提到了一只五品邪魔。李老弟,你的意思是……”
他看向伙夫们离去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方才那几个伙夫……与那邪魔有关?!”
李丰衣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
“正是! 虽然极其微弱,但我确确实实……在他们身上,捕捉到了与那邪魔……同源的气息! ”
李丰衣的笃定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得到了罗茜的提示。
罗茜就藏身在他贴身携带的镜子里,在几个伙夫靠近的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异常。
周鸿听完,并没有追问李丰衣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目光深沉。
片刻后,他扫过众人,缓缓吐出:“先不要打草惊蛇,陪他们演下去!”
又过了一刻多钟,桌上的饭菜被他们‘吃完’,李丰衣叫来驿丞,收拾碗筷。
随即,他们便被驿丞和两个驿卒带着上了楼。
领着李丰衣和步归海进入房间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年轻驿卒。
李丰衣与步归海被分配到了同一间房,领着他们二人的,是一位驿卒。
“二位大人请进。”这驿卒推开房间,迅速点燃了桌上唯一一支蜡烛。
他垂手站在桌边,问道:“二位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李丰衣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摆摆手:“我们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人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休息了。”驿卒说完,就立马退了下去,拉上房门。
房间中,随着蜡烛的燃烧,有淡淡的蜡油焦味,混杂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弥漫而出。
在后院的伙房中,驿站的驿吏看着回来的驿卒,连忙问道:“可都办妥了?”
这驿卒面上带着一丝激动,“成了!”
与此同时,驿站不远处的一座荒芜山包上。
惨白的月光冷冷地洒下,勾勒出树梢顶端一个枯瘦的身影轮廓——
赫然是曾在花酿村袭杀察拉·弘晋一行人的圆通老和尚!
他的边上,还立着两人。
一位是身着黑衣的老者,气息沉稳,正是吴松南的心腹,吴忠!
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紫袍的青年。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竟与那背叛圆通的憎恚天有七分神似!
突然!
驿站后院方向,一点微弱的火光猛地亮起,如同暗夜中的信号,闪烁了三下,随即熄灭!
吴忠眼中精光爆射,一直紧绷的身躯微微前倾,打破沉寂:“圆通大师,可以行动了!”
盘坐树梢的圆通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带着虚伪的悲悯:
“吴施主……那周鸿……当真只是五品? ”
吴忠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意:
“周鸿虽然只展露过五品的气势,可老家主推测,他很可能是四品!
若非保险起见,老家主也不会劳动大师亲自出手。”
他顿了顿,“无论他是五品还是四品,中了‘骨酥香’,便是待宰的羔羊!
今夜,定要让他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