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针穿过麻布的“沙沙”声,顺着地宫通道的风飘过来时,阿鸾的指尖突然顿住。那触感太熟悉了——像十岁那年雪夜,她蹲在归鸾茶铺的门廊下,看归鸾用靛青绣线在布帕上绕梅枝,针脚落处,梅花的瓣尖总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赤红,归鸾说那是“掺了秦风袖口的朱砂”。此刻掌心的银锁突然发烫,锁身愈合的梅花纹蹭着她的虎口,竟和当年归鸾捏着她的手教她握针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小心。”影主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指尖的赤红光已经缠上了门缝。方才秦风残魂化作的光点融入护铃后,这扇刻着“归鸾绣谱续篇”的石门就再没动静,只有那绣针声执拗地钻出来,像有人在门后不急不缓地等着,又像某种引诱。阿鸾扶着影主的胳膊,冰白色的光顺着影主的手腕缠上去——影主脖颈的黑纹虽退了,可方才催动双生梅印记时耗了太多力,此刻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微小失控,像寒冬里握不住的梅枝,让阿鸾心里揪了一下。
指尖刚碰到石门,门缝里突然窜出一道靛青绣线!不是之前藤蔓上的粗线,这线细得像发丝,却带着淬了地脉之力的韧劲,直奔阿鸾手里的银锁。“是归鸾的绕枝绣!”阿鸾下意识将银锁护在怀里,护铃却突然从她掌心飘起,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亮得刺眼,淡青色的光刃劈向绣线——“叮”的一声脆响,绣线没断,反而缠上光刃,顺着护铃爬上来,在铃身的淡金梅纹上绕了个圈,竟浮现出半幅模糊的画面:归鸾坐在老梅树下,手里拿着的不是绣针,是秦风的青铜铃,铃身上的双生梅正泛着红光。
“是记忆!”影主立刻扑过来,双生梅印记的赤红光缠住那道绣线,“这绣线里藏着归鸾的魂念!”可她的手刚碰到绣线,更多的绣线突然从门缝里涌出来——靛青、赤红、淡金,三种颜色的线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梅花网,网眼处是细密的铃印,正是秦风的护铃印。网子朝着两人罩下来时,阿鸾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老梅茶味,混着茶味的还有阿婆烤火时的炭香——那是她七岁那年丢了银锁,阿婆在梅岭找了她一夜,回来后抱着她坐在炭炉边,用烤热的银锁蹭她冻红的耳垂时的味道。
“别硬扛!”阿鸾突然大喊,将梅核手链解下来抛向空中。手链的淡金光刚碰到梅花网,网子突然顿了顿,那些细密的铃印竟和手链上的梅核产生了共鸣。可就在这时,阿鸾的神思又晃了——她想起归鸾消失前,曾将一块靛青布帕塞给她,帕子上绣着半朵并蒂梅,归鸾说“等你找到另一半,就知道我去哪了”。此刻梅花网的靛青绣线上,正绣着另一半并蒂梅,两朵梅合在一起的瞬间,阿鸾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绣线上。
“滋啦”一声,绣线竟瞬间柔和下来。那些原本带着锋芒的线,碰到眼泪后像被温水浸过,慢慢垂落下来,缠在阿鸾的手腕上,像归鸾当年替她系手链时的力道。影主趁机将赤红光注入护铃,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全部展开,淡青、赤红、淡金的光顺着绣线钻进石门——“咔嗒”一声,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带着铜锈和梅香的风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归鸾,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绣架,架上放着一块没绣完的麻布,布上绣着三朵并蒂梅,最中间的淡金梅还缺着一瓣,针插在布上,针尾系着的正是阿鸾丢了多年的那半块靛青布帕。
“是阿婆的帕子!”阿鸾冲过去,指尖刚碰到布帕,布帕突然飘起来,和她怀里的另一半帕子拼合在一起——完整的并蒂梅中间,浮现出归鸾的字迹,是用淡金绣线写的:“阿鸾,吾魂一分为二,一在绣谱,一在老梅树;梅岭地脉生‘梅魂露’,需雪后第一朵并蒂梅之露引之,方可唤醒吾魂。然今岁梅岭地气异动,老梅树已开始枯萎,若梅枯,则吾魂散,念风亦难重聚。”
“老梅树枯萎?”影主立刻走到绣架旁,绣架下面压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正是《归鸾绣谱续篇》。她刚要翻开册子,地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通道口传来“轰隆”的巨响——是之前的青石板在往下落!阿鸾转头去看,只见护铃突然朝着通道口飞去,铃身的光映着通道墙壁上的绣纹,那些原本静止的绕枝梅竟开始慢慢枯萎,绣纹里的铃印也变得暗淡。
“是地脉!”阿鸾抓起绣谱塞进怀里,扶着影主就往通道口跑,“老梅树在上面,地脉异动影响到它了!”可她们刚跑到通道中间,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黑色的气从缝里冒出来——不是母蛊残根的腥气,是地脉枯萎的腐气!阿鸾的银锁突然亮了,锁身的梅花纹朝着裂缝飞去,淡金色的光堵住裂缝时,她突然看到裂缝里浮现出老梅树的根系,那些原本粗壮的根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萎缩。
“梅魂露!我们得去采雪后第一朵并蒂梅!”影主踉跄着抓住阿鸾的手,她脖颈的黑纹又泛了淡影,可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亮,“护铃能找到梅花的位置!”护铃仿佛听到了她的话,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地宫出口飞去。阿鸾跟着护铃跑的时候,指尖还缠着那道靛青绣线,绣线的另一端连着绣架上的麻布,麻布被扯得微微晃动,针尾的布帕飘起来,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小字条,是秦风的笔迹:“老梅树下,藏着吾与归鸾的合葬铃,若梅树枯萎,需以合葬铃镇地脉——切记,合葬铃需双生梅之血与三梅之光同引,缺一不可。”
可她们没看到这张字条。阿鸾和影主跟着护铃冲出地宫时,雪已经停了,天边泛着淡青色的微光。老梅树就在不远处,树桠上的三朵并蒂梅还开着,可树干已经开始发黑,最下面的枝桠已经枯萎,掉落在雪地上,压碎了之前银锁画出的地宫入口印记。护铃朝着老梅树飞去,铃身的光落在最顶端的淡金梅上——那是雪后开的第一朵并蒂梅,花瓣上还沾着雪粒,可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黄。
“快!”阿鸾刚要伸手去采,老梅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干上裂开一道缝,黑色的腐气从缝里冒出来,竟缠住了那朵淡金梅!影主立刻扑过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树干的裂缝上——赤红的血刚碰到裂缝,腐气突然暴涨,朝着影主的双生梅印记缠去!“影主!”阿鸾将护铃抛向影主,铃身的淡青光缠住腐气,可腐气太多,护铃的光开始变暗,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竟有了褪色的迹象。
就在这时,阿鸾怀里的银锁突然飞出来,落在老梅树的树洞里——树洞是她小时候藏零食的地方,此刻银锁的光从树洞里溢出来,竟照亮了树洞里的一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双生梅,正是秦风说的合葬铃!“是合葬铃!”阿鸾立刻爬上去,伸手去拿盒子,可她的手刚碰到盒子,树洞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绣针声,和地宫门后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鸾的指尖顿住了。她看着盒子上的双生梅,突然想起阿婆曾说过,归鸾和秦风是在老梅树下定的情,秦风曾给归鸾刻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里面装着他亲手做的梅核簪。此刻盒子突然自己打开,里面没有梅核簪,只有一支青铜铃,铃身刻着三朵并蒂梅,铃舌上缠着一缕靛青绣线,线尾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铃痣——和青禾眼角的痣一模一样。
“是归鸾的绣线!”阿鸾刚要拿起青铜铃,老梅树突然发出“咔嚓”的巨响,最顶端的枝桠带着那朵淡金梅一起断了下来,掉在雪地上,花瓣瞬间枯萎。影主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她脖颈的黑纹已经爬满了脸颊,双生梅印记的红光越来越暗,腐气正顺着她的手腕往心脏钻!
“影主!”阿鸾抓起合葬铃跳下来,刚要将铃身的光对准影主,合葬铃突然自己飘起来,和护铃并在一起,两支护铃的光交织成一道光柱,朝着老梅树的根部飞去。可光柱刚碰到根部,地面突然陷下去一块,更多的腐气涌出来,朝着阿鸾和影主扑来——这一次,腐气里竟裹着半片靛青布,布上绣着的金线梅花已经发黑,正是归鸾茶铺里挂着的那幅《梅岭雪图》上的梅花。
阿鸾的心脏突然一紧。她想起归鸾说的“吾魂一在绣谱,一在老梅树”,现在老梅树枯萎,归鸾的魂是不是也在消散?她刚要举起绣谱,绣谱突然自己翻开,最后一页上,归鸾的字迹还带着墨痕,像是刚写上去的:“梅魂露已随枝桠枯萎,唯有用吾之绣魂燃地脉——阿鸾,若你看到这行字,便将绣谱烧了,我的魂会顺着火焰融进老梅树,可我一旦消散,便再也记不起你和秦风了。”
烧了绣谱,归鸾就会消散;不烧,老梅树枯萎,念风无法重聚,影主也会被腐气吞噬。阿鸾握着绣谱的手开始发抖,指尖的温度像当年握着归鸾冰冷的手——归鸾消失那天,她找到归鸾时,归鸾的手就是这样凉,怀里还抱着那半块靛青布帕。
就在这时,护铃突然“铛”的一声响,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里,竟浮现出念风的虚影——小小的身影穿着青禾送她的靛蓝袄子,手里拿着一支梅花,朝着阿鸾笑:“阿鸾姐姐,别哭呀,归鸾姐姐说,梅花谢了还会开的。”
虚影消失的瞬间,阿鸾突然下定了决心。她将绣谱放在老梅树下,刚要划亮火石,影主突然扑过来按住她的手:“等等!你看树干!”阿鸾抬头,只见老梅树的裂缝里,竟慢慢渗出一点淡金色的露水,顺着树干流下来,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小片雪——是梅魂露!虽然只有一滴,却泛着地脉的微光。
“是合葬铃!”影主指着空中的两支护铃,“合葬铃的光激活了地脉!”阿鸾立刻抓起那滴梅魂露,滴在护铃上——铃身的光瞬间暴涨,淡青、赤红、淡金的光顺着老梅树的裂缝钻进去,腐气开始慢慢消散,影主脸颊的黑纹也退了下去。可就在这时,老梅树突然又晃了一下,树干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那滴梅魂露根本不够支撑地脉。
“还需要更多的梅魂露!”阿鸾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可雪后第一朵并蒂梅已经枯萎,哪里还有梅魂露?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怀里的银锁突然亮了,锁身的梅花纹朝着老梅树的树洞飞去,竟从树洞里带出了一个小小的梅核——是当年归鸾和秦风一起种老梅树时埋下的梅核,核上还刻着两人的名字。
梅核落在梅魂露的水渍上,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渗出更多的梅魂露,顺着树干流进裂缝里。老梅树的震动慢慢停了,发黑的树干开始恢复淡青色,枯萎的枝桠上竟冒出了小小的花苞。
可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地宫的方向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一道黑色的光柱从地宫入口冲出来,直奔老梅树——是母蛊残根的余孽!阿鸾刚要举起护铃,一道靛蓝身影突然从光柱里冲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归鸾茶铺里的那幅《梅岭雪图》,布上的梅花正泛着红光:“阿鸾姐姐,我来帮你们!”
是青禾的声音,可他的眼睛里,却泛着秦风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