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镇的炊烟还未散尽,西漠的风沙已如潮水般漫过寒鸦岭的山脊。阿鸾将半封家书贴身藏好,掌心的梅形印记仍残留着龙影烙印的灼痛,那三个“三百年”的古篆像三颗钉子,深深嵌在皮肉里,随着脉搏隐隐作痛。
“秦风,带百姓往南撤三里,那里有处废弃的烽火台,能挡风沙。”沈砚将守心剑的剑穗系在阿鸾腕间,青金色流苏与她玄色的剑穗缠绕在一起,“我们三个去探探风沙的底细。”
秦风抱着孩子点头,指尖刚触到孩子颈间的长命锁,锁身突然发烫,上面刻着的“平安”二字竟渗出淡金色的光:“这孩子的锁……和阿鸾的玉佩是同种材质。”他将孩子往阿鸾面前递了递,“让他跟着你们或许更安全,他似乎能感知戾气的流向。”
孩子咯咯笑着抓住阿鸾的手指,掌心的温度竟比寻常婴儿滚烫许多。阿鸾低头时,恰好看见他长命锁内侧刻着个极小的“陈”字,与家书上的落款如出一辙。心头猛地一颤,灭生剑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在风沙中划出半道玄弧,将三枚藏在沙粒里的毒针劈落在地。
“是影阁的‘飞沙针’!”沈龙的骨刀在身前旋成银圈,刀风卷起的雪沫撞上沙粒,竟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这些沙子被蛊虫啃过,边缘全是倒刺!”他话音未落,脚下的沙地突然下陷,数道灰黑色的影子从沙中窜出,形如无足的蜥蜴,背脊却长着密密麻麻的寒鸦嘴,正对着众人的脚踝噬来。
阿鸾拽着孩子后退,守心剑的青芒顺势扫过,那些影子被剑光触及,竟化作缕缕黑烟,在空中凝结成只巨大的鸦影。鸦影展开的翅膀遮天蔽日,翅尖滴落的黑液落在雪地上,瞬间烧出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是‘噬魂鸦’!”沈砚的声音带着凝重,“影阁用活人魂魄喂养成的蛊灵,专吸生灵的精气!”他剑锋一转,剑气在三人周围织成青金色的屏障,可鸦影的尖喙撞在屏障上,竟啃出细碎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刺骨的寒意。
孩子突然指着鸦影的左翼,咿咿呀呀地喊着“破、破”。阿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左翼的羽毛缝隙里,看到枚青铜色的铃铛,铃铛上刻着影阁的杀字符文,正随着鸦影的动作发出无声的震颤——那是控制蛊灵的核心!
“沈龙,借刀势!”阿鸾将孩子往沈砚怀里一塞,灭生剑与守心剑突然交叉成十字,玄色与青金色的剑光在沙暴中凝成道旋转的剑轮,“镇岳剑法——旋梅!”
沈龙心领神会,骨刀银芒暴涨,猛地劈向地面。沙粒被刀风掀起,在空中组成道倾斜的沙墙,阿鸾踩着沙墙纵身跃起,双剑剑轮如切豆腐般剖开鸦影的左翼,精准地斩在青铜铃上。
铃铛碎裂的瞬间,鸦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庞大的身躯开始溃散,无数细小的魂魄从它体内飞出,在空中盘旋成圈。阿鸾突然想起剑冢里的陈家冤魂,掌心的梅形印记自发亮起,那些魂魄竟纷纷朝着印记飞来,在她周围组成道淡金色的光环——光环里,隐约可见三百年前陈家军出征时的壮阔景象。
“是被噬魂鸦吞噬的亲兵残魂!”沈砚的守心剑与光环产生共鸣,“他们在护着你!”
沙暴突然变得狂暴,远处的天际线裂开道口子,无数骑着骆驼的黑影正往这边移动。那些黑影的驼铃声与之前听到的诡异笛声重合,每响一声,地面的沙粒就跳动一分,仿佛有无数活物在沙下蠢蠢欲动。
“是影阁的‘沙行者’!”沈龙的骨刀突然指向左侧,那里的沙地正在快速隆起,露出半截嵌着铁片的驼骨,骨头上刻着的星图,竟与剑冢穹顶的骸骨星图西北角完全吻合,“他们在按星图布阵,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儿!”
秦风不知何时带着几名青壮百姓折返,每人手中都举着捆点燃的艾草,艾草的浓烟撞上沙暴,竟逼出片清明:“我让妇孺先去烽火台,这些老哥说当年受过陈将军恩惠,要留下帮忙!”他将一包雄黄粉抛给沈龙,“沙下有‘蚀沙蛊’,怕这东西!”
百姓们的额头都泛着淡淡的梅花印,与阿鸾掌心的印记遥相呼应。阿鸾突然明白沈砚说的“钥匙”是什么——不是她号令众人,而是这血脉里共通的守护之意,能让散沙聚成坚石。
“列阵!”阿鸾将双剑插入地面,玄色与青金色的剑光顺着沙粒蔓延,在众人脚下织成张巨大的梅花阵图,“以印记为引,借艾草浓烟为障,守住阵眼!”
沙行者的驼队已冲到阵前,那些黑影从骆驼上跃下,露出身上的玄色甲胄——甲胄竟是用无数细小的鸦骨拼接而成,每个骨片上都刻着个“死”字。他们手中的弯刀泛着幽蓝的光,刀风扫过之处,连艾草的浓烟都被劈开。
“是影二的亲卫!”沈砚认出他们弯刀上的蛇纹,“甲胄里灌了戾气,寻常刀剑伤不了他们!”他的守心剑突然青芒大盛,剑气卷起地上的青铜铃碎片,化作漫天青雨射向甲胄的缝隙,“攻击关节处!那里的骨片最薄!”
沈龙的骨刀与秦风的药粉配合得愈发默契,硫磺粉遇着剑气燃成烈火,将扑来的沙行者逼得连连后退。可沙下的蚀沙蛊越来越多,它们顺着阵图的缝隙往里钻,百姓们的脚踝很快便布满了细密的血洞,却无一人后退。
孩子突然从沈砚怀里挣脱,小手在沙地上胡乱拍打。奇妙的是,他拍过的地方,沙粒竟凝结成冰,那些蚀沙蛊撞上冰层,瞬间便僵住不动。阿鸾这才发现,他长命锁上的“平安”二字已亮得刺眼,与冰窟里暗河的金光如出一辙。
“这孩子的灵力……与那条龙同源!”沈砚的守心剑突然指向沙行者后方,那里的沙地上插着根铁杖,杖头的寒鸦雕刻已被风沙磨得只剩轮廓,正是影二那根藏有断生剑碎片的铁杖!杖旁跪着个黑袍人,正用鲜血在沙上画着星图,每画一笔,沙行者的甲胄就亮一分。
“是影二的血祭阵!”阿鸾的灭生剑突然挣脱地面,玄色剑光如离弦之箭射向黑袍人,“他在用自己的血催动星图,想借沙暴彻底唤醒噬魂鸦的母巢!”
黑袍人猛地抬头,露出张被鸦羽覆盖的脸——竟是影二!他的左臂断口处缠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沙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鸦影顺着锁链往上爬:“陈家丫头,你以为赢了剑冢?那不过是影首给你的诱饵!”他突然拽动锁链,沙下传来震天的嘶吼,无数只噬魂鸦从沙中钻出,在半空组成个巨大的漩涡,“西漠的‘万鸦坑’,才是你们的葬身地!”
旋涡中心,颗暗红色的晶石正在缓缓旋转,晶石里封存着缕极淡的绿影,细看竟是半封泛黄的信纸——正是阿鸾寻找的另一半家书!
“家书在那儿!”阿鸾的双剑同时出鞘,掌心的梅形印记与百姓们的淡印连成一片,“三百年的守护,不是为了困死谁,是为了今日的清算!”她将自身灵力注入阵图,那些被蚀沙蛊咬伤的百姓突然站得笔直,额头的梅花印亮如星辰,“陈家军的英魂,影阁死士的残魂,还有北疆的百姓——我们一起破阵!”
金色光环突然暴涨,将噬魂鸦的旋涡硬生生撑开道缺口。阿鸾趁机跃至漩涡中心,灭生剑与守心剑交叉成十字,剑脊同时撞上暗红色晶石。“以我精血,合璧归原!”她掌心的梅形印记突然爆开,血色与青、玄二色剑光交织,竟在晶石表面刻出朵完整的梅花。
“不——!”影二的嘶吼被晶石碎裂的爆鸣声淹没。另一半家书从晶石中飞出,与阿鸾怀中的半封完美重合,信纸上的字迹在金光中缓缓浮现:“西漠万鸦坑下,藏有戾气之源,非龙血与陈家血同祭不能灭……吾妻若见此信,带儿远走,勿要回头……”
落款处,除了陈将军的名字,还画着个小小的梅花印记,与阿鸾母亲跃入暗河时系在婴儿颈间的玉佩一模一样。
噬魂鸦的旋涡在金光中溃散,沙行者的甲胄纷纷碎裂。影二的身体被锁链缠绕着拖入沙下,只留下那根铁杖立在原地,杖头的寒鸦雕刻彻底崩碎,露出里面藏着的断生剑碎片——碎片上刻着的,竟是“守”字的另一半。
风沙渐渐平息,露出西漠真实的轮廓。远处的沙丘上,无数只寒鸦正盘旋悲鸣,鸣声里竟带着种解脱般的苍凉。阿鸾将完整的家书小心折好,与断生剑碎片一同握紧,掌心的梅形印记与孩子长命锁上的金光同时亮起,映得沙地上的星图重新组合,在西方的天际线上,那颗黯淡的星辰已变得璀璨如炬。
“万鸦坑……”沈砚望着星辰的方向,守心剑的青芒与星光遥相呼应,“看来影首的真正目的,是用戾气之源唤醒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沈龙踢开脚边的鸦骨,骨刀上的冰纹突然映出幅画面:影首站在座黑塔前,塔尖插着半截断剑,剑身流淌的红光与万鸦坑的戾气如出一辙。“那是西漠的‘镇魂塔’,三百年前陈将军曾在那儿封印过什么。”
阿鸾低头看向孩子,他正把玩着那枚青铜铃的碎片,小脸上竟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长命锁上的“陈”字与她掌心的梅印贴在一起,突然烫得惊人——她终于明白,这孩子不是简单的守护者,他或许就是三百年前那封家书中提到的“儿”,是母亲用龙血与自身血脉护住的陈家最后一点生机。
远处的驼铃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明快的节奏,像是在指引方向。阿鸾握紧双剑,玄色与青金色的剑光在沙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光轨,与那颗璀璨的星辰连成一线。
她知道,万鸦坑的戾气之源、镇魂塔的封印、母亲跃入暗河的真相……所有的谜团,都将在西漠的风沙里揭晓。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掌心的梅印与身边的同伴,就是她劈开所有迷雾的底气。
沙粒在脚边滚动,仿佛三百年的时光在低声絮语。阿鸾抬头望向西方,那里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朝阳正刺破最后的黑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