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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天星降世

引子:青江血浪

“珩江志异·卷七·蛟祸篇”载:北宋宣和三年夏,青江骤赤,三日不退。有巨物兴洪,头如山岳,目如血灯,吞吐间云雨如晦,浪高十丈,湮村舍廿三,溺毙无数。其名‘青慕了’,千年恶蛟也。后百年间,逢雨必至,民苦不堪言,呼为‘青江血劫’。

直至淳熙七年,有高僧自西来,止于珩琅山巅。见妖气冲天,掷佛珠化为金锁,与蛟大战三日。山崩地裂,江流倒卷,终锁蛟于地脉。取山心灵石筑七层宝塔,埋《金刚》真经于塔下,以佛珠为基,镇蛟魂于幽冥。塔成之日,云销雨霁,天光破云如剑。故老谚云:“珩琅塔竖,青蛟骨枯。”然僧遗言于断崖:“百年塔裂,天星坠世;金剑裁云,蛟魂成尘。”言毕,金身化虹而去。

第一章:血夜龙吟

暴雨。

它不是在落,而是在倾泻,是九天银河决了口,带着要砸碎整个尘世的狂暴,狠狠捶打着浑浊汹涌的青江。浑浊的浪头像无数癫狂的巨兽,挟裹着断裂的巨木、破碎的屋梁、甚至偶尔一抹刺眼的猩红——那是来不及逃走的牲畜,或人——轰隆隆地撞向两岸。平日里温顺的河道,此刻化作了吞噬一切的魔渊。

“头如山岳,目似灯笼,吐纳成云雨……”

低沉、带着无尽恐惧的诵读声,在临江一座风雨飘摇的木楼里响起。油灯昏黄,豆大的火苗被门缝窗隙钻进来的湿冷妖风吹得疯狂摇曳,将说话的老人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挂满水珠的板壁上,如同鬼魅。

“青江有恶蛟……作孽啊!”老人枯槁的手死死攥着一卷泛黄发脆的地方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被暴雨和夜色彻底吞没的江面,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潜伏在深渊中的恐怖轮廓。“每逢暴雨便兴洪作乱……淹田毁舍……多少年了?这诅咒,何时是个头?”

角落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裹在过于宽大的旧袄里,只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那眼睛深处,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懵懂天真,反而沉淀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警惕和压抑的悲伤。他叫付无咎。他紧紧抱着膝盖,耳朵却竖着,捕捉着老人话语里每一个关于“青蛟”的字眼,以及窗外那令人心悸的、仿佛大地在痛苦呻吟的沉闷轰鸣——那是洪水冲击大地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

“爷爷,”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那禅师…真把它镇住了吗?就在那塔底下?”他下意识地朝西北方向望去,尽管隔着重重雨幕和黑夜,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那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塔——珩琅塔。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愈发晦暗。“镇住了…一百年前,那位神僧,用命镇住了它…”他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沟壑的脸上交织着敬畏与更深的忧虑,“塔是立起来了,云也散了…老话都说‘珩琅塔竖,青蛟骨枯’…可…可那禅师圆寂前刻下的石偈…”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某种禁忌般的颤抖,“‘百年塔裂,天星坠世;金剑裁云,蛟魂成尘’…算算日子…百年之期,快到了啊!”

“天星坠世?金剑裁云?”付无咎喃喃重复,小小的眉头紧紧锁起。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裂电撕破墨黑的苍穹,瞬间将浑浊的江面、狂舞的雨鞭、以及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照得一片死白!紧跟着,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霹雳在头顶炸开!

轰咔——!!!

木楼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付无咎猛地捂住耳朵,心脏被那雷声攥得生疼。就在这天地之威肆虐的刹那,一种冰冷刺骨、黏腻滑溜的恶寒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风雨,死死攫住了他!那不是雨水的冷,而是…仿佛被深渊里最污秽的东西盯上的感觉!

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惊悸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谁?!”老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厉声喝道,猛地转身望向紧闭的大门,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锐利的光。

晚了!

砰!!!

沉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巨锤砸中,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浓得化不开的腥臭妖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灌进来!油灯“噗”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借着门外天空残留的、被雨水扭曲的惨白电光,付无咎看到了。

那不是人!

一个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披着破烂的黑斗篷,身形干瘦得如同骷髅架子。兜帽下露出的不是脸,而是一团不断蠕动、流淌着粘稠暗绿色液体的东西,勉强能分辨出两只闪烁着非人黄光的竖瞳。它手中,提着一把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剥皮短刀。

“嗬…嗬嗬…”非人的嘶哑笑声从那团蠕动的粘液里挤出,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感,“找了…好久…付家…天选血脉…就在今晚…斩草除根…”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那佝偻的妖物动了!速度快得只在雨夜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直扑屋角的付无咎!腥风扑面!

“无咎!跑!!”老人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嘶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瘦小的身躯像扑火的飞蛾,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力撞向那道黑影!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穿透皮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付无咎清晰地看到,爷爷枯瘦的身体被那把锈迹斑斑的剥皮短刀贯穿了胸膛!滚烫的鲜血,带着老人最后一点温度,喷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付无咎煞白冰凉的小脸上。

“爷…爷爷!!!”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冲破喉咙,带着绝望的童音。

那妖物似乎嫌老人碍事,猛地抽刀,随意地将挂在刀尖上的躯体甩开。老人像一片破败的落叶,撞在墙壁上,再无声息。妖物那流淌着粘液的“脸”转向付无咎,黄瞳里的贪婪和残忍几乎要溢出来,短刀再次扬起!

就在那致命的刀锋即将落下,腥臭的妖气几乎要将付无咎窒息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远比刚才劈开雨夜的雷霆更加纯粹、更加暴烈、带着煌煌天威的金色雷光,如同天罚之矛,毫无征兆地从破开的屋顶贯入!

那金雷精准无比,不偏不倚,狠狠劈在妖物扬起的手臂上!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炸响!妖物那条握着剥皮短刀的手臂瞬间焦黑、碳化,然后在狂暴的雷光中寸寸碎裂!它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倒在地,粘稠的暗绿色液体和焦黑的碎块四处飞溅,斗篷燃起青色的火焰!

刺目的金光驱散了门洞附近的黑暗,一个身影出现在破碎的门框中央。

来人身材高大,身着朴素的道袍,却掩不住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胸,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蕴含着九天雷霆。宽大的道袖无风自动,隐隐有细密的金色电蛇在袖口游走。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至阳至刚,磅礴浩瀚,如同引而不发的雷暴,将门外狂暴的雨势和浓重的妖气都生生逼退数尺。

龙虎山天师,张不凡!

他看也没看地上翻滚惨嚎的妖物,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金光,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满脸泪痕和血污的付无咎。那目光锐利如剑,似乎要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天星坠世,命格显化…果然在此!”张不凡的声音低沉浑厚,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雷霆的余韵,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随我走!此地已成死局!”

他一步踏入屋内,大手一伸,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裹住了吓呆的付无咎。付无咎只觉身体一轻,已被张不凡牢牢护在身侧。

“张…张不凡!”地上那被金雷重创、断臂处滋滋冒着黑烟的妖物挣扎着抬起它那团蠕动的“脸”,发出怨毒至极的嘶鸣,“你…你龙虎山…敢阻我圣族…大计…必遭…”

“聒噪。”张不凡看也不看,左手随意一挥袍袖。

嗤啦!

一道细如发丝、却璀璨夺目的金色雷弧从袖中射出,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精准地没入那妖物蠕动的头颅中心!

“噗…”如同戳破了一个腐烂的水囊。妖物所有的嘶吼和诅咒戛然而止,那团蠕动的东西猛地一僵,随即化作一滩冒着青烟的腥臭粘液,再无任何声息。

屋外,风雨声中,隐隐传来更多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和低沉的嘶吼,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显然,这绝非一个妖物。

张不凡眉头微蹙,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惊吓和悲痛几乎虚脱的男孩,又瞥了一眼墙角老人冰冷的尸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决然。他不再停留,单臂抱起付无咎,周身金光猛地一盛!

“起!”

一声清喝,张不凡脚下竟凭空生出一圈玄奥的金色雷纹。他抱着付无咎,身形如一道离弦的金色闪电,无视了头顶的破洞和狂暴的雨幕,冲天而起!瞬间没入墨汁般翻涌的厚重云层之中,只留下一道短暂照亮雨夜的金色轨迹,转瞬便被无边的黑暗与暴雨吞噬。

破碎的木楼在狂风中呻吟,血腥味混杂着妖物的腥臭弥漫。更多的、形态各异、散发着浓重妖气的黑影,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从雨夜中悄然浮现,涌入这间小小的屋子,搜寻着任何残留的痕迹和气息。低沉的嘶鸣在风雨中交织,充满了不甘与暴戾。

……

十年光阴,弹指一瞬。

龙虎山,后山,天师洞府。

这里并非寻常山洞,而是依托山势开凿、又经道法加持的宏大石殿群。巨大的石柱撑起高阔的穹顶,壁上刻满古老的云篆雷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奇异的、仿佛雨后初晴般的清新气息,那是浓郁灵气凝聚的表征。

洞府深处,一间静室。地面光滑如镜,刻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流转的阴阳太极图。图中心,一个青年盘膝而坐。

他正是付无咎。十载光阴,当年那个惊惶无助的孩童已长成挺拔的青年。面容清俊,眉宇间依稀可见幼时的轮廓,却沉淀下远超年龄的沉静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只是此刻,他紧闭双目,牙关紧咬,额头青筋如蚯蚓般凸起跳动,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身下的太极图上,洇开小小的深色斑点。

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却凶险万分的战争。

左侧身体,一股至刚至阳、霸道无匹的金色雷光在经脉中奔腾咆哮!那是龙虎山秘传的《金雷斩》真元,至阳至烈,煌煌如天威,所过之处,经脉灼痛,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每一次雷光的跃动,都带起他身体一阵难以抑制的轻微痉挛。

右侧身体,却是一股清冷如月华、缥缈若云气的淡紫色气流在艰难流转。这是《上清神术》的灵力,温和、精纯,带着滋养万物、调和阴阳的先天道韵。它竭力安抚着狂暴的雷力,试图引导、疏解,如同试图驯服一头暴怒的雷龙。

然而,在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都强大无比的力量源头——他的丹田气海深处,一团混沌朦胧、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光团正不安地悸动着。这便是他血脉中与生俱来的“先天仙魄”,也是他被认定为“天选之人”的根源所在。这本该是莫大的造化,此刻却成了痛苦的源泉!

仙魄清虚高缈,隐隐排斥着《金雷斩》那过于霸烈刚猛的雷霆属性;而《金雷斩》的阳刚雷劲,又本能地灼烧、冲击着仙魄那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本质。唯有《上清神术》那中正平和、调和万物的灵力,如同脆弱的堤坝,勉强横亘在两者之间,苦苦维系着平衡,阻止着毁灭性的冲突爆发。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真元的运转,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熔炉中煎熬!两种至高功法的排斥与仙魄本源的冲突,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四肢百骸、经脉丹田里反复穿刺、搅动!

“呃…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付无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猛地睁开眼!

那双曾经清亮的眸子里,此刻左眼瞳孔深处竟有细碎的金色雷芒如电蛇般蹿过,凌厉逼人!右眼则是一片深邃的淡紫,如蕴云海,平静下藏着旋涡!截然不同的神光在他眼中明灭交替,映照着他扭曲的痛苦表情。

嗡!

身下巨大的太极图似乎感应到他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阴阳双鱼猛地加速旋转起来,散发出柔和的清光,试图帮助他稳定气机。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静室门口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痛苦的喘息,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道法自然,万化归元。强求其合,不若顺其势。”

付无咎艰难地转动眼珠。门口,张不凡天师负手而立,道袍素净,眼神深邃如古井。十年岁月,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痕迹,只是那股渊深如海的气息愈发沉凝。

“师父…”付无咎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气,“雷法…与仙魄…排斥更烈了…《上清神术》…快…压不住了…”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衣衫。

张不凡缓步走入静室,停在付无咎身前三尺之地。他没有立刻出手相助,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付无咎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濒临破碎却又蕴含无尽可能的器物。

“十年筑基,龙虎雷法你已得七分真意,《上清神术》亦有小成。”张不凡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然,仙魄乃天授,是枷锁,亦是钥匙。它排斥的,非是雷法本身,而是你心中那份‘强求合一’的执念,那份‘以凡躯驭仙魄’的妄图。”

付无咎身体剧震,眼中金紫光芒剧烈闪烁。

“你欲强行糅合雷火之刚猛与仙魄之清虚,如同以烈火烹煮寒冰,以玄冰冻结熔岩,焉有不反噬之理?”张不凡的声音陡然严厉了一分,“付无咎!你体内流淌的,是‘天选’之血,承载的是镇妖之命!这仙魄,注定无法完全融入凡俗道法!它需要的是…觉醒!是找到属于它自己的路!”

“觉醒…自己的路?”付无咎喃喃重复,体内的剧痛似乎因这石破天惊的话语而出现了一丝凝滞。

“不错!”张不凡目光如炬,“十年之期已满,你根基已成,再留山中,徒增其乱,反误其道。时机已至,当下山入世!”

“下山?”付无咎猛地抬头,眼中痛苦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深埋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所取代。

“珩琅塔百年之期将至,塔裂之兆已显于星象。”张不凡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望向冥冥中的天穹,“‘天星坠世’之谶应于你身。‘金剑裁云’之缘,需在红尘中寻。妖氛日炽,涂炭生灵,此非独你一人之劫,乃苍生之劫。你的路,你的道,你的‘剑’,皆在万丈红尘,在生死边缘,在那座注定要裂开的镇妖塔下!”

“红尘…镇妖塔…”付无咎低声念着这几个字。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许多。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却又带着奇异吸引力的宿命感,如同无形的枷锁,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沉沉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去吧。”张不凡袍袖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托起了付无咎。“此去凶险万分,妖族爪牙遍布人间,必欲除你而后快。记住,莫要执着于调和,看清你体内每一种力量的本质,找到它们共存、甚至共鸣的节点。真正的‘天选’,不是循规蹈矩的容器,而是…破开宿命的锋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也去…看看这人间。看看你父母和无数先辈,曾誓死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付无咎站稳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洞府内清冷的灵气涌入肺腑,暂时压下了经脉的灼痛。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青色布衫,对着张不凡,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道礼。

“弟子…谨遵师命。”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甸甸的承诺。他转身,走向洞府之外。步履初时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踏出,都似乎更坚定一分。那清瘦的背影,背负着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背负着血海深仇,更背负着一个关乎人间存续的沉重预言,一步步融入了龙虎山清晨氤氲的雾霭之中。

张不凡独立静室,看着徒弟的身影消失,目光投向静室一角。那里,一方小小的、不起眼的石台上,供奉着两块粗糙的木牌,上面没有名字,只用朱砂画着两道简单的镇魂符文。洞府内清冷的灵光流转,无声地拂过那冰冷的木牌。

山风穿过洞府,呜咽低回,似叹息,似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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