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意念,不是声音。
它像一根烧红的,由纯粹混沌构成的冰锥,直接钉进了东方玄天的灵魂深处。
冰冷,浩瀚,古老。
带着一种解剖万物,视众生为标本的绝对漠然。
同类?
苏醒?
东方玄天的识海中,那尊刚刚饱餐了一顿,正在惬意炼化能量的鸿蒙造化鼎,猛地一颤!
那不是兴奋。
也不是渴望。
是一种源自最古老本能的,被天敌盯上时的,剧烈战栗!
仿佛一只正在河边饮水的老虎,一抬头,却发现河对岸,站着一头,体型是它百倍的,史前巨龙。
“嗡嗡嗡——!”
小鼎疯狂地震动,向东方玄天传递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危险的警告!
快跑!
离那只眼睛远点!
那不是食物!
那是……捕食者!
东方玄天,没有动。
他脸上的肌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只是抬着头,隔着百丈虚空,与那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金色竖眼,平静地对视。
他的灵魂,在承受着那股足以让元婴修士道心崩溃的审视。
他的肉身,沐浴在足以让金丹长老跪地臣服的威压之下。
他却在自己的识海中,对着那尊正在疯狂示警的小鼎,传递出了一道,冰冷而霸道的意念。
“闭嘴。”
“你是我的一部分。”
“你在怕什么,我就……吃什么。”
嗡!
鸿蒙造化鼎的震颤,戛然而止。
它仿佛被自己主人的疯狂,给镇住了。
东方玄天,屏蔽了来自小鼎的警告。
他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凝聚成一束,化作一柄无形的尖刀,逆流而上,狠狠刺向了那道浩瀚的意念!
“同类?”
他的意念,狂妄,而尖锐。
“不。”
“这片天地,只有猎人,和猎物。”
“你的眼珠子,看起来,像一颗不错的,九品大丹。”
“挖出来,应该能补一补我的鼎。”
死寂。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那浩瀚的意念,仿佛被东方玄天这狂悖到极点的大不敬,给噎住了。
那只巨大、冰冷、漠然的金色竖眼,那万古不变的瞳孔,似乎,极其人性化地,收缩了一下。
……
“噗通!”
红发长老,第一个承受不住。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瘫跪在了地上。
她没有听到那灵魂层面的交锋。
她只是感觉到,在那只眼睛睁开的瞬间,自己引以为傲的金丹,自己苦修了三百年的道心,就像一颗暴露在太阳下的脆弱雪球,正在飞速地,融化,蒸发!
那不是威压!
那是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是神,在俯瞰蝼蚁!
不止是她。
她身后的十几位金丹长老,一个个面如金纸,浑身筛糠般地颤抖,道袍,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们甚至,连跪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唯一还能站着的,只有那位银发的琉璃宫主。
可她,也站得无比艰难。
她那只握着冰晶权杖的手,青筋毕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倒影。
她活了近千年,她见识过东域最顶尖的大能,她甚至感受过传说中化神老怪的威压。
可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与眼前这只眼睛,相提并论!
这是另一个维度的,不可名状的恐怖!
然后。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站在所有人身前,那个只有炼气境的少年。
他站得笔直。
像一杆,要捅破这片天的,黑色长枪。
他非但没有跪下,甚至,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的,玩味的笑。
疯子。
这一刻,琉璃宫主终于确定。
这个少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疯子。
一个敢于,对神明,亮出獠牙的疯子!
……
“有趣。”
许久。
那道浩瀚的意念,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是错觉的情绪波动。
那像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居高临下的,玩味。
“你的‘核’,很弱小。”
“但你的‘胆’,很大。”
“我记住你的味道了。”
“期待,你长大的那一天。”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张开你的牙。”
话音落下。
那只巨大到,占据了整个天空的金色竖眼,缓缓地,闭上了。
它来得突兀,去得也同样干脆。
随着它的闭合,那股足以压塌万古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虚空之痕,依旧悬挂在那里。
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
一个通往深渊的,不祥的窗口。
“呼……呼……呼……”
直到那只眼睛彻底消失了十几个呼吸,劫后余生的长老们,才像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们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神魂,连同肉体,一起被那道目光,彻底抹去。
琉璃宫主的身体,也微微晃了晃。
她松开紧握的权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那道黑色的背影。
恐惧,忌惮,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谬的庆幸。
幸好。
幸好这个疯子,站在她们这一边。
至少,暂时是。
东方玄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能感觉到,那道锁定在自己灵魂上的目光,消失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那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来自未知存在的,死亡凝视。
他舔了舔嘴唇,眼底,一抹疯狂的战意,一闪而逝。
长大?
好啊。
我长大的速度,希望你,能跟得上。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天空那道伤疤,径直走到了那位,脸色依旧苍白的琉璃宫主面前。
他伸出手。
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
简单,直接,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交易,继续。”
他的声音,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第一笔款。”
“藏经阁。”
“现在,带我去。”
琉璃宫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重新归于平静。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这个少年,是毒药。
也是现在,唯一的解药。
“月儿。”
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你,亲自带他去。”
“他要看什么,就让他看。”
“他要拿什么,就让他拿。”
“宗门宝库,对他,同样开放。”
“是……宫主。”
月长老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躬身领命。
她的眼神,充满了挣扎与不甘,却不敢有丝毫违逆。
“宫主!”
红发长老也爬了起来,急声喊道。
“难道真要……”
“你若有本事,堵上天上的窟窿。”
琉璃宫主,冷冷地打断了她。
“你也可以,对他提条件。”
红发长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东方玄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对着身旁那道,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紫色身影,淡淡道:
“你,也跟着。”
“你的剑,该修了。”
大师姐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那双冰冷的凤眸,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走吧。”
东方玄天,对着那位脸色难看的月长老,说了一句。
然后,他便再也不看任何人,迈开脚步,向着镇魔谷外,那片琼楼玉宇,仙气缭绕的宗门腹地,大步走去。
月长老,和大师姐,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山谷中,只剩下琉璃宫主,和那十余位,神魂受创的长老。
她们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孤峭的黑色背影。
看着他身后,那片被虚空之痕腐蚀得,满目疮痍的天空。
一时间,竟分不清。
到底哪一个,才是琉璃仙宫,真正的,劫难。
“宫主……”
红发长老,不甘地问道。
“我们就这样,把宗门的千年基业,交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手上?”
琉璃宫主,没有回答她。
她只是抬着头,怔怔地看着那道,狰狞的虚空之痕,喃喃自语。
“三千年前,祖师婆婆留下遗训。”
“当天空流脓,大劫降临。”
“会有一位‘噬道者’,自外界而来。”
“他将吞噬灾厄,亦将……吞噬我等之根基。”
“是劫,也是缘。”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轻到,只有风,能听见。
“祖师婆-婆,您当年的选择……”
“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