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刚走到更衣室门口，手机就响了。是护士站打来的，声音急。
“齐主任，三床患者血压掉到七十过四十，心率一百四，喊疼，止痛泵已经调到最大剂量了。”
他拧紧水杯盖子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身就走。
走廊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他没说话，脑子里已经开始过画面。推开病房门时，监护仪正滴滴报警，护士在调药，林夏也在。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十分钟前。”林夏递上病历，“刚交完班准备查房，他就突然喊疼，接着血压就下来了。”
齐砚舟接过病历翻了两页，目光落在用药记录上。镇痛宁，每日两次，静脉注射，连续三天。
他手指轻轻敲了下纸面，闭上眼。
三秒。
手术画面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开颅位置、硬膜切口、血肿清除点、静脉窦保护、缝合顺序。每一个步骤都清楚。没有遗漏，没有偏差。
他睁开眼，语气很平：“手术没问题。”
旁边的住院医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那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迟发性出血吧？”
“ct刚做过了，没出血。”护士长说，“其他检查也都正常。”
齐砚舟把病历合上，转向护士长：“这药，是从哪领的？”
“药库统一配送的，批次是Zt-804，昨天下午入库的那批。”
他点点头，掏出手机拍下药品包装盒上的批号，然后打开内网系统，输入医院近半年采购清单。
屏幕上跳出来的结果只有三个字：无匹配。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低声说：“这不是我们常规用的药。”
林夏凑过来一看，也愣了：“这批药没进过正规流程？那怎么上的治疗单？”
“签字人是谁？”齐砚舟问。
“系统显示……张明。”林夏念出名字的时候声音低了一截。
齐砚舟没说话，把手机收好，直接往药库走。林夏跟在后面，一句话没敢多问。
药库值班员正在整理新到的箱子，看到齐砚舟进来，立刻站直。
“Zt-804批次的镇痛宁，谁批准入库的？”齐砚舟问。
“张副主任签的字。”值班员调出电子记录，“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他在线审批通过的。”
“有没有核对原厂质检报告？”
“有上传，但我没权限查看具体内容，只看到盖章页。”
齐砚舟让他把文件调出来。pdF打开后，质检单位的公章模糊，生产日期和批号对不上，明显是伪造的。
他冷笑一声，当场拍照上传到药监局备案通道，备注“疑似非标药品，请协助成分核查”。
“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夏问。
“你去信息科，调王德发药厂近三年所有‘镇痛宁’的备案批号。”齐砚舟说，“重点查代加工记录和物流流向。尤其是有没有以其他名义出货的情况。”
林夏点头：“我顺便查他们有没有注册过Zt开头的批次。”
“去吧。”齐砚舟说，“动作快点，别等人动手脚。”
林夏转身跑了。齐砚舟站在原地，又看了一遍手机里的照片。包装盒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压痕，像是被重物压过，边缘微微翘起。
他想起什么，掏出随身带的小剪刀，轻轻撬开标签背面。
下面露出一行手写小字：**分装，勿检。**
字迹潦草，墨色偏淡，像是用圆珠笔随便写的。
他把这一幕也拍了下来，连同之前的图片一起加密存进U盘，插进办公室电脑。
电脑自动弹出一个后台窗口，文件名是pm_0801.wav。录音还在运行，波形图平稳。
他点开音频，耳机里传来王德发的声音：“……按计划走，明天下午四点，货到。”
接着是张明的回应：“明白。”
齐砚舟摘下耳机，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之前几台异常术后患者的用药记录。他一条条比对，发现这些人用的镇痛药，批号全是Zt开头，而且都是张明签字入库的。
时间集中在过去两周。
他把所有数据整理成表格，发到自己的私人邮箱，又打印了一份纸质版，锁进办公桌抽屉。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
不是巧合。这是有计划的替换。用低效药制造术后疼痛，让病人以为是手术失败，进而质疑医生能力。一旦形成舆论，再配合媒体炒作，就能逼他离开。
而张明，就是那个在内部动手的人。
门被敲了两下，林夏探头进来。
“老师，查到了。”她手里拿着U盘，“王德发药厂根本没有Zt系列的备案记录。这个批号是假的。而且我查了他们的物流系统，最近一周有三次夜间出库，收货方是三家皮包公司，注册地址全是空楼。”
齐砚舟接过U盘，插进电脑。
“继续深挖。”他说，“查这三家公司有没有共同股东，或者资金往来。”
“我已经在查了。”林夏说，“还发现一件事——其中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张明大学同学的妻子。”
齐砚舟眼神一动。
“把资料都整理好。”他说，“别删原始记录，每一级访问日志都要留着。”
“明白。”林夏点头，“要不要上报药剂科？”
“不急。”齐砚舟说，“现在证据链还不够完整。他们既然敢换药，肯定有退路。等他们自己跳出来，我们再收网。”
林夏犹豫了一下：“可三床病人还在疼，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知道。”齐砚舟站起来，“你现在去药库，以我的名义申请更换原厂镇痛宁，就说临床反馈不佳，要求暂停使用该批次药品。”
“如果他们不给呢？”
“那就写书面申请，抄送医务处、纪检组和院长信箱。”齐砚舟看着她，“记住，每一步都要留痕。”
林夏用力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齐砚舟叫住她，“把昨天那批药的剩余样本封存一份，送到检验科做留存备检。”
“好。”
门关上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齐砚舟坐回椅子，打开电脑，重新调出pm_0801.wav的波形图。他放大某个时间段，听到王德发说：“只要能毁了他，我什么都愿意扛。”
屏幕光映在他脸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微微发凉。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Zt-804，来源不明，分装痕迹，经张明之手进入医院，用于术后患者，引发疼痛反应。**
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接着写：**目标：嫁祸手术失败，动摇主刀权威，制造医疗纠纷。**
再往下，他写了三个名字：张明、王德发、刘振虎。
最后一个名字画了个圈。
他盯着那个圈看了很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消息：**信息科回复：您请求的数据已导出，请查收附件。**
他点开邮件，附件是一份供应链流向图。
鼠标滚轮往下拉，一张复杂的网络逐渐展开。
其中一条支线，从王德发药厂出发，绕过正规渠道，接入三家空壳公司，最后指向一个未注册的中转仓。
仓库地址在城南老工业区，靠近废弃铁路。
他记下坐标，把文件另存加密。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行字：**你查得越深，摔得越狠。**
齐砚舟看完，把手机扣在桌上。
他没删短信，反而截图保存。
然后打开录音文件，拖动进度条，找到张明说“值不值不重要”的那一段。
他反复听了三遍，直到走廊传来脚步声。
林夏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密封袋。
“老师，这是剩下的药液样本。”她说，“我已经交给检验科主任，他答应三天内出结果。”
齐砚舟点头：“辛苦了。”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他看着电脑屏幕，轻声说：“等。”
林夏走了以后，他没关灯。
窗外夜色浓重，办公室只剩键盘敲击声。
他正在把所有线索归档，建立独立数据库。
手指在回车键上停顿一秒，按下。
屏幕刷新，跳出新页面。
最新一条记录是：**20:47，监听设备pm-08完成音频上传，信号来源锁定为德发药业仓库内部通风管道附近。**
他盯着这行字，慢慢往后靠。
椅背发出轻微的响声。
桌上的水杯还开着，水面映着顶灯，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