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定国公府的青瓦在雷光电闪中泛着冷光。
云苏微站在祠堂廊下，手中青瓷碗里的“安神汤”蒸腾起白雾，混着雨气钻进鼻腔。
她垂眸望着碗中倒影——眉峰微挑，眼尾泛红，像极了原主记忆里先夫人临终前攥着她手说“要活”时的模样。
“阿微，都备好了。”陈阿婆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枯瘦的手扒着门框，指节因用力泛白。
老妇今日晨起便吞了云苏微给的解药，此刻眼尾还带着昨夜未褪的青黑，“前院的丫头们喝了汤，这会儿正歪在廊下打盹，魏将军带人守着侧门，连条狗都溜不进来。”
云苏微将最后一碗汤递给廊下值守的丫鬟，指尖掠过对方后颈时，感受到皮肤下传来的绵软触感——麻醉药起效了。
她将空碗叠进托盘，对陈阿婆颔首：“开地窖。”
地窖铁门的锁锈得厉害，陈阿婆掏钥匙时抖得厉害，铜钥匙撞在门上发出“当啷”响。
云苏微伸手覆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让老妇猛地一怔。
“别怕。”她轻声说，“您帮我打开这扇门，往后的路，我带您走。”
锁芯“咔嗒”弹开的刹那，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涌出来。
云苏微举着火折子探身进去，火光映出满地霉斑的木箱，最中央的檀木匣上落着层薄灰，匣盖半开，露出半截绢帛。
她伸手抽出那幅画时，雷声响彻天际，闪电劈亮地窖，画中两名女子的面容在光下清晰浮现——一个是她，另一个，分明是云婉柔。
“双生图……”陈阿婆扶着门框踉跄两步，“当年先夫人总说，她梦见两个女儿在莲花池边玩……后来她难产，老身才知道，那是被人动了胎气……”
云苏微将画小心收进系统空间，指尖触到绢帛边缘的朱砂印——“药佛”二字被撕去半截。
她喉间发紧，转身走向地窖最深处。
那里躺着具裹着黄绫的青铜棺，与前日从乱葬岗挖出的那口形制相同，棺盖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源生露。”她默念系统指令，掌心浮出一滴泛着荧光的液体。
滴入女尸口中的瞬间，尸体肌肤腾起金纹，像活物般沿着脖颈爬上脸颊。
女尸的嘴唇突然动了动，嘶哑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药佛……归来……”
“住口！”云苏微反手抽出银针，“噗”地扎进女尸人中穴。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这声音，与前世实验室里被她销毁的AI残核发出的机械音如出一辙。
“你不过是被蛊虫操控的躯壳。”她指尖翻飞，十二根银针依次刺入女尸七窍，“断契咒，起。”
朱砂符纸拍在女尸额心的刹那，窗外炸响惊雷。
云苏微后退两步，看着符纸边缘渗出黑血，女尸的金纹逐渐褪成死灰。
系统在腕间震动，提示“蛊虫链接已切断”，她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阿微。”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门口传来。
云苏微转身，便见柳氏披着件褪色的青衫，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她的脚步虚浮，却仍固执地扶着门框站定，目光扫过青铜棺时，眼底闪过一丝释然。
“夫人！”陈阿婆扑过去要扶，被柳氏抬手拦住。
她一步步挪向供桌，指尖抚过“云清歌”的牌位，指腹磨过牌位边缘的刻痕——那是原主小时候偷爬树摔下来，哭着用石子刻的“阿娘”。
“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柳氏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雨声吞没，“是信了静尘的话，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她转头看向云苏微，眼角的符印在雨光中泛着青黑，“我熬着不肯死，就想看看……她能不能跳出这个局。现在……我能闭眼了。”
云苏微望着这个曾用鞭痕在她背上刻“贱种”的女人。
此刻柳氏的眼尾垂着，像朵被暴雨打蔫的花，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掌掴她时的狠劲？
她伸手从系统里取出药碗，碗底沉着半枚红色药丸——那是用她血养了三月的“断蛊汤”。
“喝了。”她将碗递过去，“蛊虫会跟着你的血一起化掉，往后……你不是谁的替身，我也不是谁的影子。”
柳氏接过碗的手在抖，药汁洒在青衫上，晕开一片深色。
她仰头饮尽，嘴角溢出黑血，却笑得像个孩子：“清歌……阿微……”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云苏微接住她，触到她后颈凸起的骨节——那里有块指甲盖大的疤痕，与原主记忆里先夫人颈后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魏虎！”她对着门外喊。
“末将在。”浑身湿透的魏虎从雨幕中走进来，腰间佩刀还滴着水，“四门已封，府里所有前朝旧物都搬来了。”他抬手指向祠堂中央——堆叠的木箱上，摆着云家祖传的青铜鼎、先夫人的凤冠、还有那幅被撕去半角的《双生图》。
云苏微将柳氏轻轻放在供桌旁，取过火折子。
火光映着她的眼，亮得像淬了星火的刀：“你们要血脉，要正统。”她环视四周牌位，雷光照亮牌位上“云玄烨”三个大字，“可定国公府的祖宗们，你们忘了——”她将火折子按向最底下的木箱，“能决定生死的，从来都是执刀的人。”
火势腾起的刹那，云婉柔的尖叫刺破雨幕。
“姐姐别烧！那是我们的命——”
云苏微抬头望向厢房方向。
隔着雨帘，她看见云婉柔撞在雕花窗上，指甲抠出木屑，腕间金铃碎成几截。
那声音像极了前日棺中女尸抓挠青铜的动静，却又带着几分癫狂的哭腔：“没有那些东西，我们都会死的！”
“因果窥痕触发。”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云苏微眼前突然闪过画面——幼年的自己被绑在祭坛上，静尘师太手持银刀，刀尖点在她眉心：“第七号载体，开始移植记忆。”小女孩的眼泪混着血珠滚进脖颈，而她身后的屏风上，赫然绣着与地窖《双生图》相同的并蒂莲。
熟悉的温度覆上肩头。
云苏微回神，便见离玄烬站在身后，玄色大氅还滴着水，眉心的噬魂咒印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指尖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该回去了。”
云苏微望着火光中坍塌的祠堂，听着云婉柔的尖叫渐弱，突然笑了。
她将掌心的“牵机蛊”残丝攥得更紧，那是从柳氏体内抽出的，还沾着黑血的蛊虫：“好。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远处皇城钟楼的阴影里，一道玄色身影合上手中的《蛊心莲经》。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与云苏微有七分相似，题款是“药佛传人·苏挽月”。
他抬眼望向定国公府方向，火光映得眼底发亮：“有意思。”
暴雨渐歇时，离玄烬的马车碾过青石板。
云苏微掀开车帘，看见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系统突然震动，视网膜上跳出新提示：「苏济堂外排队人数：376人。关键词：“鬼手神医”“活死人肉白骨”。」
她勾唇，将披风裹得更紧。
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