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卫小旗官的火把“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火星子溅到腐尸焦黑的袖口，腾起一缕带着腐臭的青烟。
他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没忍住，扶着墙大吐起来。
“张哥，那疤……”新来的小卒哆哆嗦嗦指着最上面那具尸体耳后，“和上个月西麓村被救的娃子们耳后那印子，像不像？”
张旗官抹了把嘴，凑近用刀尖挑起尸体乱发。
月光漏进破窗，正照在那点淡粉的疤痕上——和七王妃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百来个流民孩童耳后，那道防止逃跑的烙痕，分毫不差。
“封！”他突然踹翻脚边的瓦罐，碎瓷片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立刻封了这宅子！派两个人守着，其余跟我去苏济堂！”
此时的苏济堂后堂，云苏微正盯着系统光屏上的显微扫描结果。
腐尸皮肤组织里，改良型腐骨散的晶状毒素正与半透明蛊虫纠缠蠕动，那虫身竟裹着层和西麓孩童耳后晶片相同的荧光膜。
“好个借刀杀人。”她指尖重重叩在案上，震得算盘珠子“哗啦啦”散了一地，“我救了孩子们，他们就拿孩子们当种子，把病毒顺着流民棚、粥铺、医馆这条线，全栽赃到苏济堂头上。”
春桃捧着药罐撞开门，药香混着外头的嘈杂涌进来：“姑娘，外头有人贴告示！说咱们医馆的药引子是瘟尸磨的粉，还说您治好了傻王爷是勾了鬼运——”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刺啦”一声响。
云苏微掀帘出去，正见林问雪捏着半张告示，火折子在指尖明灭：“我替姑娘烧了十份，还有人往瓦上贴。”她素白的太医服沾着墨汁，发尾都被扯散了，“皇后的人混在百姓里煽风点火，说‘医馆不封，全城变鬼’。”
云苏微望着前院挤成一团的百姓，有人举着未烧尽的告示，有人抱着高热的孩子哭嚎。
她忽然解下腰间的银药囊，递给春桃：“去把熏艾取来，按我教的法子在医馆周围撒三重结界。”又转头对林问雪道，“你带两个稳婆去流民棚，把发烧的人单独隔开，记清他们这三日去过哪些地方。”
“那您呢？”林问雪攥住她的手腕，太医署的银戒硌得她生疼，“赵文修刚送来消息，狗三带着二十几个流民堵在门口，说要您‘拿命抵命’。”
云苏微扯出个清浅的笑，素白斗篷在风里翻卷：“我去会会他们。”
前院的喧闹声陡然拔高。
狗三光着膀子，胸口纹的虎头被汗浸得模糊，他抄起块砖头砸在云苏微脚边：“七王妃了不起？我婆娘昨儿喝了你们医馆的参汤，今儿就烧得说胡话！你要么交出解药，要么——”
“要么我先试药。”云苏微举起托盘里的透明药剂，玻璃管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这不是解药，是抗体测试液。我打一针，你们看我死不死。”
人群静得能听见瓦上落灰的声音。
云苏微挽起袖子，腕间的银铃轻响。
银针刺入静脉的瞬间，她听见离玄烬的声音在头顶炸响：“云苏微！”
她抬头，正撞进一双泛红的眼。
离玄烬不知何时到了门口，玄色大氅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未收的软剑。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却在触到她手臂时顿住——药液已经推进去了。
“傻不傻？”他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针孔处鼓起的青包，“你当他们是讲道理的？”
云苏微刚要说话，喉头突然涌上腥甜。
她踉跄两步，扶住离玄烬的肩。
系统警报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神经毒素，建议立即注射解毒剂】，可她看着周围百姓眼里的怀疑与绝望，到底没动。
“王妃！”春桃的尖叫混着人群的骚动。
云苏微眼前发黑，最后看到的是离玄烬紧抿的唇，和他抱着自己时，大氅下露出的半截带血的软剑——想来是他一路砍开堵门的人冲进来的。
再睁眼时，她躺在王府暖阁的拔步床上。
离玄烬坐在床沿，手指捏着个琉璃瓶，瓶底沉着半滴黑褐色药液。
他听见动静，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吓了她一跳。
“忘忧散变种。”他将药瓶重重砸在案上，瓷片崩到她手背，“他们在测试液里掺了毒，想看看你能不能解。”
云苏微正要说话，门被敲响。
林问雪捧着个裹满黑布的铁罐进来，发间的玉簪歪向一边：“在孙景昭的废弃药铺里找到的。”她掀开黑布，铁罐上“景昭”二字被刮得模糊，“里头有本《万毒谱》残页，写着‘行尸疫借情志激化，悲怒者先腐’。”
离玄烬突然握住云苏微的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所以他们要激起民愤，让百姓互相猜忌，加速病毒扩散。”
“还有。”林问雪犹豫片刻，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流民棚的稳婆说，有个叫石头的娃子没发烧，还照顾其他孩子。您昏迷时一直喊‘石头’。”
云苏微猛地坐起，离玄烬赶紧扶她后背：“春桃已经去寻了。”他话音刚落，外间传来春桃的声音：“姑娘，找到了！”
门帘一掀，春桃牵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童进来。
男孩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耳后干干净净，没有那道淡粉的疤痕。
云苏微刚要伸手，他却往后缩了缩，躲在春桃身后。
“别怕。”她放软声音，从床头摸出块蜜饯，“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
男孩盯着蜜饯看了会儿，慢慢伸出手。
云苏微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腕间。
系统扫描瞬间启动，光屏上跳出一行字：【检测到天然免疫蛋白，可抑制腐骨散与蛊虫共生体】。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离玄烬询问的目光。
两人同时开口：“培养皿。”
系统仓库的冷雾“呼”地涌出来，在空气中凝成霜花。
云苏微看着培养皿里逐渐析出的透明液体，突然笑出声：“原来你也怕热。”
离玄烬替她拢了拢被子：“林问雪已经把抗体混进施粥的米汤，后半夜就能送到流民棚。”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枚烧得半焦的竹牌，“暗卫在孙景昭的藏匿点找到的，背面刻着‘医不救世，唯火净尘’。”
云苏微接过竹牌，指尖抚过那行小字：“他在等一场大火，烧了旧秩序，建他的新土。”
“那我们就先让活人站起来。”离玄烬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等你制出足够的抗体，我让暗卫守在每个粥铺前。”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浓雾。
云苏微望着系统光屏上“群体免疫推演”的模块提示，突然皱起眉——推演图边缘，有几个小红点正在悄悄扩散。
“怎么了？”离玄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没事。”她将竹牌收进袖中，“只是……得加快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