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水泥地,刘守义攥着笔记本的指节泛白,指腹摸到纸页边缘的刻痕——那是高三那年,孙浩教他们做的暗号,用圆规在笔记本边缘刻下星星图案,说是“紧急情况下的识别码”。
可眼前这人袖口的星星徽章是红色的,他们当年约定的是银色。
“你不是他。”刘守义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镇定。他踢翻身后的椅子,木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真正的孙浩从不喝劣质可乐,而你刚才进门时,鞋跟沾着的是校外那家倒闭超市的红色地砖碎渣。”
“孙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赵强趁机抄起桌角的台灯,李明则悄悄摸到门后的消防斧——那是他们去年宿舍夜聊时,为了“应对校园贷催收”准备的,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反应挺快。”“孙浩”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涟漪,“但你们以为,光凭这些就能躲过去?”他抬起手,身后的黑衣人突然齐刷刷地摘掉雨衣帽子,露出一张张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脸。
刘守义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个穿着自己高中校服的“影子”,左眉骨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初三时替林宛如抢回被抢走的作业本,被校外混混打的。可他明明记得,那道疤在高二就淡得看不见了。
“这是……时间的残响。”李明突然低声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闪电,“我爸是历史系教授,他书房里有本禁书提过,当某个时空的‘可能性’被强行抹去,就会产生这种镜像残影。”
“可能性?”赵强的台灯砸在地上,玻璃灯罩碎成星屑,“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镜像刘守义突然笑了,声音和他自己分毫不差,“那你们说说,三年前的6月15号晚上,你们到底在哪里?”
这个问题像冰锥刺进刘守义的记忆。他猛地想起高三毕业那天,他们五人确实约好去老中学探险。林宛如说她奶奶留下的日记里写着,那所学校的钟楼底下藏着“能实现愿望的秘密”,孙浩翻围墙时还被铁栅栏勾破了校服裤。
可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的沼泽,他只记得刺眼的白光,孙浩拽着他的胳膊喊“快跑”,林宛如的哭声像断线的风筝……再醒来时,他们躺在学校后山的草地上,手机显示已经是三天后,日历上的6月15日被硬生生抹去了。
“想不起来了?”镜像孙浩一步步逼近,黑色雨衣的下摆拖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因为你们选择了‘生’,就得有人替你们承担‘死’。”他的手指指向刘守义手里的笔记本,“那里面记着你们欠的债。”
刘守义突然想起第一本笔记本里的夹页,画着五个小人围着一个沙漏,其中四个小人的脚下标着“存活”,只有最右边那个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代偿”。
“林宛如……”他的声音发颤。
“她?”镜像孙浩嗤笑一声,抬手掀开雨衣的兜帽,露出脖颈上的勒痕——那道痕迹和林宛如小时候被自行车链条刮到的伤疤一模一样,“她比你们更早想起一切。”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绿光在镜影们的脸上明明灭灭。刘守义眼角的余光瞥见阳台的穿衣镜,镜面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白雾,里面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老中学坍塌的钟楼,五个少年少女正拼命推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石板。
镜中的孙浩把林宛如护在身后,石板砸下来的瞬间,他突然转身将另外三人推出安全区域——包括镜中的刘守义。
“原来……”刘守义的喉咙发紧,笔记本从手中滑落,第二本的扉页飘到地上,上面是孙浩的字迹:“如果必须有人留下,我选我。”
“现在懂了?”镜像们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雨水稀释的墨,“你们所谓的‘毕业旅行’,不过是时空修复机制给你们的虚假记忆。真正的孙浩和林宛如,早在三年前就死在钟楼底下了。”
“不可能!”赵强突然嘶吼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那是上周他和孙浩、林宛如一起去看的新片,“我们上周还一起吃了火锅,林宛如说她下个月要过生日……”
“虚假的关联。”镜像李明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就像用胶带粘起来的碎玻璃,看着完整,一敲就碎。”他抬手指向刘守义的胸口,“不信?你摸摸口袋里的东西。”
刘守义下意识地摸向牛仔裤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枚银色的星星徽章,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守门人替补——刘守义”。
这是三年前孙浩塞给他的,当时说“万一我忘了喂猫,你替我去”。他一直以为是玩笑。
“守门人负责修补时空裂痕,”镜像刘守义的声音变得飘忽,“但你们偷走了本该属于‘死者’的生命,现在裂痕要合拢了,你们得还回来。”
走廊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隔壁宿舍的穿衣镜也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赵强突然指着刘守义身后,眼睛瞪得滚圆:“镜子……镜子里有手!”
刘守义猛地回头,穿衣镜的白雾里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其中一只有着熟悉的银镯子——那是林宛如的奶奶留给她的遗物,去年冬天还戴在她手腕上。
“守义,救我……”镜中传来林宛如的哭声,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别碰镜子!”李明突然大喊,他拽过桌上的笔记本,翻到画着阵图的那页,“上面写着,镜像的力量来源于对‘真实’的渴望,只要破坏掉锚点……”
“锚点是什么?”赵强抄起消防斧,斧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是我们对那段记忆的执念!”刘守义突然明白过来,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机——那是孙浩给他的生日礼物,“烧了它!烧了这本记录!”
镜像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身影剧烈晃动起来。刘守义颤抖着点燃笔记本的一角,火苗舔舐着纸页,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火中扭曲变形,像一条条挣扎的蛇。
镜中的手开始缩回,镜像孙浩的脸变得模糊:“你们逃不掉的……明天天亮前,钟楼会再次坍塌,这次没人替你们……”
话音未落,所有镜像突然化作黑烟消散了。走廊里的应急灯恢复正常,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地板上,碎玻璃反射着清冷的光。
赵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李明捡起没烧完的半页纸,上面还留着林宛如的字迹:“钟楼的钥匙在……”
“在图书馆三楼的旧书里。”刘守义突然说,他想起高三那年,林宛如总往图书馆跑,说要找一本《城郊地方志》,“她说那本书里夹着她奶奶的借书证。”
李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图书馆三楼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放着一枚银色的星星徽章。
“他们想让我们去钟楼。”赵强的声音带着后怕,“可那地方早就拆了啊。”
“没拆。”刘守义望着窗外后山的方向,月光下,那片被剜走的圆形空白处,隐约浮现出钟楼的轮廓,“它一直都在,只是我们看不见。”他摸出那枚银色徽章,背面的刻痕硌着掌心,“而且,我们必须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刚才镜像消散前,镜中林宛如的手腕上,戴着和他口袋里一模一样的徽章。
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轻,两下重,是他们五人约定的紧急暗号。
刘守义与李明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强握紧了消防斧。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
“守义,是我……林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