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往前一步,绣春刀“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人眼晕,“仇将军若是舍不得,就自己去府衙跟汪公公说个清楚?”
仇荧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脚踹在仇豹背上:“蠢货!为了个反贼女儿,要把整个仇家都搭进去吗?大丈夫何患无妻。”
仇荧转向王雨,拱了拱手,“王千户稍等,这就把人交出来。”
崔婉儿在帐口看得浑身发抖,转身想躲,却被两名锦衣卫快步追上,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与王琳儿并排跪在地上。
崔婉儿望着仇虎,眼里满是哀求,可仇虎此刻正被仇荧死死盯着,半句不敢多言。
王雨挥了挥手:“带走!”
锦衣卫上前扭住两人的胳膊,王琳儿挣扎着回头,冲着仇豹哭喊:“当家的!救救孩子啊!”声音凄厉,却被锦衣卫堵住嘴,拖拽着往营外走去。
崔婉儿早已吓得瘫软,被人架着,双腿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
仇豹看着妻子消失在营门处,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闷哼一声,却终究没敢追上去。
仇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满是疲惫:“都散了吧。”
仇荧瞥了眼仇虎,“管好你的人,再敢生事,老子也是大义灭亲。”
营前的喧嚣渐渐散去,只余下仇豹压抑的呜咽和远处锦衣卫马蹄远去的声响。
夜色如墨,仇荧一身素色便服,带了十几个心腹随从,沿着宫墙根的暗影往汪直的下榻的驿馆走去。
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得仇荧鬓角的白发愈发清晰。
驿丞见是仇荧,只低眉行了个礼,半句不多问便引着往里走。
绕过栽满晚菊的天井,正厅里已亮着暖黄的灯火,汪直穿着件玄色锦袍,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炉里的沉香。
“仇将军深夜到访,倒是稀客。”汪直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仇荧将灯笼递给侍立的驿卒,拱手作揖时腰弯得比白日里更低:“深夜叨扰公公,是荧有私事相求。”
“哦?”汪直终于抬眼,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仇将军手握重兵,还有办不成的事?”
汪直指尖的银签继续摆弄着炉灰,并没有抬头看仇荧,汪直重回西北督军两年,主要还是在河西和河套活动,榆林和延安来的比较少。
尤其是延安卫,这是陕西都司和三边总制一起节制,主要是陕西都司管理。
仇荧喉头动了动,从袖中摸出个锦盒,双手捧着递过去:“崔婉儿和王琳儿是反贼余孽,交给锦衣卫是天经地义。只是……我仇家一直都是忠君爱国的,还望公公明鉴。”
汪直微微打开锦盒,里面是枚鸽卵大的东珠,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汪直瞥了眼东珠,忽然笑了:“仇指挥使果然是忠军爱国!不过本督欲北上收复失地,御敌于国门之外!仇指挥使如何看呢?”
王直一个手拍在书案上九原位置,九原一直都是明朝和蒙古边境处,这两年明军一直在蚕食这里,九原主城区已经占了下来,不过远离黄河的地方还在蒙古人手里。
仇荧瞳孔微缩,顺着汪直拍击的位置看去,九原城的轮廓在仇荧脑中瞬间清晰——城墙外的戈壁还埋着前年战死将士的枯骨。
仇荧喉结又滚了滚,将锦盒往前递得更紧:“公公心怀家国,荧佩服。若是公公需要粮草军械,荧愿意鼎力相助,再调五百精骑听候差遣。”
汪直终于放下银签,慢悠悠合上锦盒,指尖在盒面摩挲着东珠的轮廓:“仇将军倒是慷慨。”
汪直抬眼时,笑意终于染上眼底,却比方才的冷光更让人发怵,“只是这精骑,得是你帐下最能打的那批——去年斩了蒙古百户的那支‘破风营’,可还在?”
仇荧心口一紧,那是他亲侄子仇锐带的仇家家丁亲兵,个个以一当十。
仇荧咬了咬牙,额头青筋又隐隐跳动:“只要能助公公成事,破风营……可调。”
“好。”汪直将锦盒丢给身后的小太监,声音陡然轻快,“那两个妇人,本督记下了。锦衣卫办案虽严,却也讲个人情世故的。不知将军是要体面还是……”
仇荧思考一会说道:“好歹亲戚一场,不忍两个弱女子受苦。”
汪直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汽模糊了脸上的表情,“仇将军回去吧,明日卯时,让破风营校尉去驿馆领令。”
仇荧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到地面:“谢公公成全。”
仇荧走后,王雨从暗处走了出来,说道:“公公,就这么放过这个老狐狸了?”
汪直放下银签,指尖在九原地图上重重一点,忽然敛了笑意,语气沉了几分:“本督要北伐,就得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
汪直抬眼看向王雨,目光扫过对方紧绷的肩头:“仇将军在延安卫经营多年,麾下将士皆是西北汉子,敢打硬仗。九原这处要地,离了本地将领协同,光靠锦衣卫和边军未必能站稳脚跟。”
“去吧!让她们走的安详一点!”汪直吩咐道。
王雨领了命,转身往锦衣卫临时设的大牢走去。牢门外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映得斑驳的墙皮上满是狰狞的影子。
狱卒见是王雨,忙不迭地打开牢门,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牢房深处,王琳儿和崔婉儿被分开关押,稻草堆上的两人都没了白日里的力气,见有人来,王琳儿眼里猛地燃起一丝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她的嘴还没被松开,只是喊了半日早已嘶哑。
崔婉儿缩在角落,听见脚步声便抖得像片落叶,抬头时满脸泪痕,眼里只剩恐惧。
王雨挥退狱卒,从怀中摸出几张桑皮纸,纸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仇将军说了,不忍你们受苦。”王雨声音平淡,听不出半分情绪,径直走向王琳儿。
王琳儿见状,拼命往后缩,双腿蹬着冰冷的地面,指甲在泥地上抠出几道血痕。
王雨却没给她挣扎的机会,几个锦衣卫抓住王琳儿的手脚,王雨将桑皮纸覆盖在王琳儿和崔婉儿脸上,又将水倒在桑皮纸上。
纸张吸了水汽,紧紧贴在口鼻上,王琳儿和崔婉儿的身体瞬间绷直,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双手胡乱抓挠着,却怎么也掀不开那层薄薄的纸,不过片刻,挣扎便弱了下去,四肢渐渐瘫软,没了声息。
王雨吩咐道:“拉出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