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站在颠簸的渔船甲板上,海风卷着鱼腥气灌进粗布短褂,叉着腰扫过面前一百五十个船员,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飘:“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张世子是厉害,可他一年能来天津港几天?这渤海湾的水,还是我王家说了算!”
王贵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往大海里啐了口唾沫,眼神扫过几个面露犹豫的年轻伙计:“你们掂量掂量,得罪了我们王家,你们还能不能在这个天津府渔业混!”
说着,王贵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银子碰撞的脆响在甲板上格外清晰:“看看这是什么!上次那趟,每人一两银子落袋为安,够寻常人家嚼用一个月了。”
几个老渔民低着头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渔网,上次捕鱼收获了鱼,李伯他们估算过了,不低于两万两这个数,王家太黑了,才给了这么几个数。
王贵知道那几个老渔民懂行情,接着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们王家挣了很多,鱼获是多,可是也卖不出去,现在天气又热,很容易死了和坏了的,也就挣一个辛苦钱。
主要是他张锐轩太过分了,我就是要让他看看,我们天津渔业不是他张锐轩说了算,不挣馒头挣口气。”
“这趟出去,只要照我说的做,回来每人再加半两!一两五钱,一次出海就到手,不香吗?”王贵继续加码。
那些流民出身的船员一听到“一两五钱”,眼里明显亮了几分。
王贵见状,嘴角撇出一抹得意,抬脚往船舱走:“卯时开网捕鱼,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可别怪我王贵不念旧情!种荷花。”
种荷花就是把人绑上大石头沉海。
王贵脚踩着甲板上的水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刻意的蛮横:“再者说了,那些鱼多交少交,进的都是公家的仓,跟你们有半文钱关系?捕得多了,张世子能多赏你们一个铜板吗?”
王贵猛地一拍船舷:“可跟着我,实打实的银子揣进自己兜里!上次那一两,够给娃扯身新布,够给老娘抓两副好药了吧?公家的鱼再多,能填饱你们的肚子?能让你们婆娘孩子脸上有笑?”
几个正低头摆弄渔网的渔民动作顿了顿,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动摇。
王贵看在眼里,语气更冲了些:“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胳膊肘往哪拐,你们自己选!是守着那点虚无缥缈的规矩喝西北风,还是跟着我捞实在好处,心里都掂量清楚!”
张锐轩派人盯了很久的鱼市,鱼市没有什么异常,王贵的父亲王大福的鱼摊还是一样的,其他的鱼摊也是一样,鱼市的鲜鱼的供应量没有增加。
几百上千吨鱼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天津港务鱼获码头区,工人们正在按照张锐轩的要求分解鱼获。
鱼头和鱼骨,鱼肠分离出来放入堆肥区,先用蒸汽机带动粉碎机打碎,然后进行腐熟堆肥,就是上好的有机磷肥了。
鱼肉进行腌制处理之后,就晒干,没有阳光就直接烘干,然后用大铁锤进行打散鱼肉。仿照后世的肉松车间,一个直径三米的大铸铁锤子,采用钢丝绳吊起来用重力势能往下砸,一个铁锤是圆锥形的,重十几吨。
还加了一些炒熟的面粉,进去,做成鱼肉松。然后用机器将肉松打散,再次加入一些炒熟的面粉,可以形成鱼面八比二,六比四,五比五和四比六一系列的产品。
最后用铁皮盒装好压实密封,这就是大明最开始版的军用标准野战军粮,鱼肉干罐头。这个罐头齁咸齁咸的,一锅粥加入几盒罐头都不需要加盐。炒菜也可以加入一些进去调味,不需要加盐。
张锐轩也没有办法,不多放点盐还真担心坏了,不过总算相对于原来的军粮是一种进步。后来张锐轩又改进,又加入一些维生素c和b族进去。
好像现在渤海湾改了晒盐,食盐根本用不完,转运使李守中也开始发愁,盐多了卖不出去,好在京师有永利碱厂这个吃盐大户。
张锐轩带着金岩往转运使衙门走时,正遇上几辆骡车往城外赶,车板上堆着的盐袋白花花晃眼。
金岩瞥了一眼,低声道:“这都堆到库房外头了,看来真是积得不少。”
转运使李守中正在后衙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见张锐轩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李守中脸上堆着笑容:“张世子可是稀客,快请坐。”
李守中知道京师永利碱厂幕后东家是张锐轩,可是,张锐轩一向是不管生产的,进货也是走官价拿盐,今天来这里是要降价格吗?
“李大人,是这样的,天津港务的捕捞公司现在也算是入了正轨了,不过这个食盐还是希望李大人准时供应。李大人也是知道的,这个产业是陛下的,张某人也是给陛下办差的。”张锐轩也不愿意和李守中多事,索性挑明了。
李守中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却郑重起来:“张世子说笑了,陛下的产业,本官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食盐不比寻常物事——”
李守中心想,陛下产业又如何,少拿陛下压人。
李守中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窗外那几车待运的盐袋,话里带了几分拿捏的意味:“民以食为天,食以盐为先。这盐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根本,一日不可缺。如今渤海湾盐场丰产,库房虽有积压,但若要大量供应给港务作坊,还需按规制来。”
李守中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不是本官驳您的面子,实在是盐政有定例。
世子那罐头作坊若是用盐量太大,怕是要惊动户部核查。到时候下官这里,怕是不好交代啊。”
李守中说着,眼角的余光偷瞟着张锐轩的神色,想看看这位世子爷是否会松口让步。
金岩在一旁听得皱眉,刚要开口,却被张锐轩抬手按住。
张锐轩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语气平静无波:“李大人顾虑的是规制,这点我明白。不过陛下既让我督办港务渔业,便是默许了这罐头作坊的用处——北疆军饷吃紧,这鱼肉罐头能省下多少粮草,李大人该比我清楚。”
张锐轩抬眼看向李守中,压低声音说道:“也不用惊动户部老爷们,咱们就按市价来,你的盐场能有多少盐,北方能用多少盐我都比你清楚,大人忘记了,这个晒盐场还是本世子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