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员外郎李梦阳正伏案核对漕运账目,忽闻书房外传来长子李枝与次子李楚激烈的争论声,推开雕花槅扇,见兄弟二人正围着茶案争论。
“你们两个争论什么,知不知道兄友弟恭。”李梦阳呵斥道。
“爹!”李枝霍然起身,乌木镇纸将案上《大明律》撞出闷响,“孩儿在国子监听闻,此次门头沟矿难死伤百余人,张锐轩那厮却密而不报,想要私下花银子了事!”
李楚攥着抄来的矿工名单直抖:“孩儿暗访遇难者家属,这些都是伤名单。”李楚当然没有去暗访,这是国子监下学时候一个路人给的名单。
不过去年张锐轩驱车撞伤李梦阳,李楚早就想要找回场子。
李梦阳接过名单的手微微发颤,墨迹未干的姓名后密密麻麻标注着“孤女寡母”“遗腹子”等字样。
李梦阳问道:“这个真的是你亲自去核实的吗?”
李楚心里虽然有些忐忑,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备笔墨。”
乾清宫内灯火摇曳,怀恩佝偻着背抱着厚厚一摞奏折,缓缓的走着,鬓角的白发被宫灯染成昏黄。
忽听得“哗啦”一声脆响,最顶端那封密折滑落,明黄封皮上“漕运”二字在青砖地上洇开墨痕。
“老祖宗,这是户部加急折子。”小太监踮着脚递来火漆未干的信封,怀恩瞥见落款处“李梦阳”三个字,指尖骤然收紧。
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青烟,怀恩望着御案后打盹的朱佑樘,喉结动了动。
怀恩轻手轻脚将密折压在《会典》底下,却见朱批未干的奏章上,还留着昨日张锐轩呈递的《门头沟矿难处置疏》。”
朱佑樘看到李梦阳奏折后缓缓了说道:“怀恩,着锦衣卫去查一查,是谁在蒙蔽圣听。”朱佑樘也愿意相信张锐轩,不过大明官僚有少报得传统。
夜幕如墨,李氏被麻绳勒得手腕渗血,在几个壮妇的拖拽下踉跄前行。
月光被云层遮蔽,唯有火把在夜风中明灭,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宛如索命的恶鬼。
负责监视的人远远就看到,有情况快去汇报,在这里负责拖住他们。
曾家族老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浑浊的眼中闪着阴鸷的光,回头看了看被押着的李氏,冷哼一声:“小贱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告状?”
曾叔犁跟在队伍后面,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曾叔犁不敢看李氏绝望的眼神,只能低头盯着地面,心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村外的池塘边。冰冷的池水在月色中泛着银光,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更添几分阴森。
“给她绑上一块石头”族老一声令下,几个壮汉立刻上前,将李氏死死按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用粗麻绳将李氏的手脚牢牢捆住。
李氏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但在这荒郊野外,求救声显得那么无力。
“族老!能不能别这样……”曾叔犁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颤抖。
“闭嘴!”族老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由不得你心软!这是族里的决定,也是上头的意思!”说着,族老转头看向李氏,狞笑道,“你就安心去吧,到了阴间,好好向你那短命的丈夫赔罪!”
李氏望着眼前这群面目狰狞的族人,泪水混着泥土糊在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监视的王大全在远处鼓起掌来,声音不大,不过在寂静的晚上显得格外响亮。
族老神色一凝,呵斥道:“什么人,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
与此同时,报信的人推开张锐轩卧室大门。
张锐轩猛地从床上坐起,腰间玉佩撞在床柱上发出轻响。
报信人喘着粗气将情况说明,张锐轩随手抓起外衫往身上一披,就往门外冲。李虎早得了消息,已带着几十余名护卫跨上战马,马蹄声在夜色中如闷雷滚动。
池塘边上,王大全的声音传出,“《大明律》宗族不得将族人沉塘,劝你们不要自误。”
族老青筋暴起的手狠狠一挥,手指直指王大全方向:“给我把这个管闲事的杂碎拿下!一起沉塘喂鱼!”
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立刻抄起岸边的木棍,吆喝着朝王大全扑去。
王大全冷笑一声,抓起一根木棍,背靠一棵歪脖老柳,靴底碾碎满地枯叶:“我告诉你们不要乱来,我背后有人。”
壮汉们充耳不闻,为首一个汉子面露峥嵘:“老子管你背后是谁!都给我死来!”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手中木棍裹挟着风声劈头砸下,王大全侧身躲过,木棍重重砸在树干上,木屑纷飞。
王大全左突右挡,打了一阵后,还是被一棍敲晕在地。
族老看着被绑的王大全,一口痰吐了上去,把他泼醒。
“说,是谁派你来的,说背后是谁。”族老厉声呵斥道。
王大全冷笑道:“快放了我,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族老大怒:“把他们两个沉塘了,就说李氏勾引野男人,人賍并获!”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夜幕。
李虎率领的护卫队如黑色潮水般涌来,火把将夜空染得通红。张锐轩一马当先,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佩映着火光泛着冷芒。
“本官看你们谁敢!”张锐轩暴喝一声,马蹄扬起的碎石飞溅在曾叔犁脚边。
护卫们迅速将池塘团团围住,寒光闪烁的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族老脸色瞬间煞白,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却仍强撑着气势:“张大人,这是我曾家私事……”
“私事?”张锐轩翻身下马:“私刑害命也是私事?”张锐轩瞥了眼被捆在石头上的李氏,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张锐轩靠近族老:“人,我本官是一定要带走的!”
族老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突然举起拐杖狠狠砸向地面,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张锐轩:“张大人好大的官威!这李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按族规就该沉塘!您若执意插手,莫怪我等拼个鱼死网破!”
话音未落,几个曾家子弟突然从芦苇丛中窜出,手持农具将张锐轩等人团团围住。
张锐轩亮出锦衣卫千户的腰牌,“锦衣卫办差,不想死的都给本官散了。”
乡民看到锦衣卫金色腰牌,一哄而散。族老见势不妙也想跑,被李虎一把提住后衣领。
张锐轩说道,带走,明天送他去宛平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