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苏寒站在玄关处,望着突然空荡起来的客厅,徐天宇留下的温暖气息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桌
——该整理这一个多月的账目了。
账本躺在抽屉最底层,苏寒翻开它,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无声的叹息。
最新一页还停留在去年十二月的记录,那时奶奶还在世。
笔尖悬在栏上方,苏寒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些数字
——药材费、寿衣、寿材、哀乐队
——每一个都代表着奶奶生命的最后仪式,
每一个都在提醒她: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落在纸上,在二字上氤氲出一团蓝色的水晕。
苏寒愣愣地看着那团渐渐扩大的痕迹,仿佛看到自己的悲伤具象化地蔓延开来。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整个页面都布满了泪水的印记。
悲伤不是想收就能收的。
苏寒终于放弃挣扎,双手捂住脸,任由压抑多时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弓着背,像是要把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凄凉。
一个月了。
从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赶回老家,到操办葬礼、接待亲友、处理各种琐事,她一直表现得冷静而克制。
所有人都夸她坚强,说老太太有这样的孙女真是福气。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无人的深夜,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如何啃噬着她的心脏。
奶奶……
苏寒哽咽地呼唤着,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慈祥的老人再次出现,用粗糙却温暖的手为她擦去眼泪。
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苏寒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股悲伤淹没了
——就像前世吞下那些药片时的感觉,黑暗而窒息。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
苏寒浑身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她胡乱抹了把脸,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复呼吸,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徐天宇的名字。苏寒又擦了擦眼睛,确保声音不会太异常才按下接听键:喂……
寒寒,你怎么了?是哭了吗?
徐天宇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否认的紧张,敏锐得让苏寒心头一跳。
我没事……她试图掩饰,可尾音的颤抖和鼻音还是出卖了她。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响。
你别着急,我马上回来!徐天宇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
苏寒急忙阻止,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我真的……没事……就……是想……我奶奶……话未说完,又一波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徐天宇温柔到极致的声音:
寒寒,你要想开点,奶奶已经走了,你这样奶奶也不会安心的。
苏寒咬住下唇,努力压制着啜泣。
你……还有我……徐天宇轻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容忽视的坚定。
这句话像一束光照进苏寒黑暗的情绪深渊。
她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手机。
是啊,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孤立无援的苏寒了。
这一世,至少此刻,有个人愿意穿越夜色来安慰她的悲伤。
好,我知道了……苏寒的声音平静了些,你不用回来,明天再来吧。
徐天宇似乎还想坚持,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那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现在洗漱一下睡一觉,好吗?
嗯嗯……苏寒应着,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但那种窒息般的悲痛似乎减轻了些。
苏寒望着账本上泪水的痕迹,拿起笔,在下一页重新开始记录:
「给奶奶最后的爱」
药材 350元
寿衣 1200元
寿材 7600元
哀乐队 1500元
折纸用品 1200元
笔尖在纸上划出坚定的痕迹,每一笔都是对奶奶的思念与告别。
接着是其他开支:
给父亲 8000元
姑妈 1000元
来回火车票 268元
合上账本,苏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也将一部分悲伤释放了出去。
她起身走向浴室,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看起来狼狈不堪。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脸庞,带走泪水的盐分和黏腻的悲伤。
苏寒望着镜中渐渐恢复平静的自己,想起徐天宇那句你还有我。
这句话在前世她曾多么渴望听到,却始终未能如愿。
而今生,当它真的出现时,她却不敢轻易相信。
三个月。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再等三个月。
换上睡衣,苏寒关掉灯,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窗外,京城的夜空难得晴朗,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像是远方的奶奶在看着她。
奶奶,我会好好的。苏寒对着虚空轻声承诺,然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