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底部的青焰在浓雾中忽明忽暗，像被水浸过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金属船体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整艘船正被无形的手缓缓挤压。
夜澜站在指挥台前，双臂缠绕着由幻天塔第八层法则凝成的符链，指尖微动，一道灵流悄然注入飞舟中枢。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清楚——潜航程序暂停了。
雷嗔半蹲在船舷边，骨鞭已缠上右臂，电弧顺着鞭身游走，在空气中留下焦糊味。他的鼻翼微微抽动，忽然低吼：“腥气来了！不是普通的海风！”
话音未落，海面炸开三道水柱，如同巨矛破水而出，直射飞舟侧翼。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低头！”幽瞳一声冷喝，身形一闪挡在前方，双手迅速结印。一层近乎透明的空间屏障瞬间展开，呈弧形护住船体。水箭撞击屏障的瞬间，爆开大片水雾，其中一支箭尖竟未碎裂，反而在空中悬停了一瞬——那截残骸上，刻着幽蓝色的符文，纹路扭曲如藤蔓，隐隐泛着冷光。
“这不是野兽能弄出来的东西。”铁无锋从引擎口探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盯着那枚嵌入甲板边缘的符文残片，“这玩意儿带阵法回路，像是……深海里埋的机关。”
幽瞳指尖轻点屏障表面，闭眼感知。片刻后，她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芒：“符文波动有规律，频率稳定，来自海底三百丈以下。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激活的。”
白枭靠在焦尾琴旁，十指无声敲击琴面，摩斯密码般的节奏在寂静中响起。他的面具裂痕更深，左眼球传来阵阵灼痛，但他没停下。琴弦轻微震颤，释放出一圈肉眼难见的低频波纹，向海水深处扩散。
几息之后，他忽然停手，声音沙哑：“东南七点钟方向，三百丈深，有东西在移动。体型不小，速度不快，但……它在跟着我们。”
雷嗔冷笑一声，甩了甩骨鞭：“装神弄鬼？直接轰下去就是了！还等什么？”
“等确认目标性质。”夜澜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躁动，“刚才那三支水箭，是警告，不是杀招。它们没瞄准驾驶舱，也没攻击引擎核心。这是试探。”
他抬起右手，掌心的新月烙印微微发烫。与此同时，胸口的幻天塔第一层突然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共鸣正在被唤醒。他不动声色，只将左手按在指挥台上，一缕灵识顺符链探入塔内。
刹那间，塔中第一层的时间流速似乎出现了短暂紊乱——原本平稳运转的提纯空间，竟有一丝外溢的灵力波动与外界某处产生了呼应。
“海底下有东西，和幻天塔有关联。”他收回手，语气平静，“但还不确定是敌是引。”
铁无锋啐了一口，盯着手中图纸上“弑神兵·终焉”的字样，低声骂道：“这鬼地方连金属都在发酸，我刚检查过外壳，已经有轻微蚀痕。再这么耗下去，咱们还没见敌人，船先散架了。”
“那就换个方式走。”夜澜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贴海滑行，关闭主引擎热源，改用辅助浮力系统推进。速度降下来，别激怒对方。”
“你是说……装死？”雷嗔挑眉。
“是藏锋。”夜澜淡淡道，“他们想看我们慌，我们偏不乱。”
命令下达，铁无锋立刻钻回舱底，熔浆葫芦被重新接入冷却管路，主引擎火焰缓缓收束，最终只剩底部几道微弱青焰维持悬浮。飞舟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深处。
幽瞳仍立于船首，三尾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空间感知铺展至极限。她能感觉到，那些符文的波动并未消失，反而在海底缓缓移动，像是某种阵列正在重组。
她指尖轻轻一勾，将那枚残存的幽蓝符文碎片夹起，仔细观察。符文边缘并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的阵图上硬生生撕下来的。更奇怪的是，它内部的能量残留，竟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那种感觉，像是曾经接触过幻天塔外围的防护禁制。
她正欲开口，忽然眉头一皱。
“不对。”她低声说，“符文频率变了。刚才还是单向传输，现在……变成了双向反馈。”
话音刚落，海面再度翻涌，但这次没有水箭射来。取而代之的，是海底缓缓升起三团幽蓝光点，呈三角分布，距离飞舟约莫千步之外。光点悬浮于水中，不升不降，也不靠近，就像是……在等待什么。
白枭手指猛然一顿，琴弦余音未散。他左眼渗出一丝血线，却仍强迫自己维持扫描状态：“它们在同步。三点连线，中心正好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不是攻击阵型，是定位标记。”
雷嗔眯起眼，竖瞳浮现：“搞什么名堂？摆个阵还要我们配合入场？”
夜澜沉默地看着那三团光，脑海中闪过幻天塔第一层那丝诡异的共鸣。他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碎裂的耳坠残片——那是前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幻天塔觉醒的引子。
当他将残片靠近指挥台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三团幽蓝光点，竟同时闪烁了一下，频率与耳坠残片上的微弱灵波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不是陷阱……是接引。”
“你说什么？”雷嗔没听清。
“有人在下面。”夜澜收起残片，目光沉静，“或者，有什么东西记得它。”
幽瞳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我们要下去吗？”
“不急。”他摇头，“现在下去，等于主动踏入别人画好的圈。先搞清楚这符文是谁刻的，为什么能和幻天塔产生反应。”
铁无锋擦了擦额头的汗，握紧手中的图纸：“可要是他们等不及，再来一次‘问候’呢？下回可未必只是吓唬人。”
“那就让他们知道，吓唬人也有代价。”夜澜抬手，符链自手臂蔓延至掌心，凝聚成一道微型雷印，“幽瞳，准备反向追踪。下一波攻击到来时，我要那枚符文的完整结构。”
幽瞳点头，指尖微光流转，已在构筑空间锚点。
雷嗔咧嘴一笑，骨鞭垂落，电弧噼啪作响：“等的就是这句话。”
白枭重新敲击琴面，低频扫描再次启动。这一次，他刻意加大了输出，不惜加速左眼的损伤。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飞舟在雾中缓缓前行，底部青焰微弱如呼吸。海面之下，那三团光点依旧悬浮，纹丝不动，仿佛在静静等待。
忽然，幽瞳瞳孔一缩。
“来了！”
海底深处，一道黑影掠过光点之间，水面剧烈震荡。紧接着，三支全新的水箭破浪而出，比之前更快、更密集，直扑飞舟驾驶舱！
“拦截！”夜澜低喝。
幽瞳双手疾挥，空间屏障再度成型。水箭撞击瞬间，她早已预设的锚点启动，强行截留了一枚完整的符文，将其定格在半空。
同一刹那，夜澜打出雷印，符链化作灵流贯入屏障，顺着符文残迹反向追溯！
一秒后，他的眼神骤然一凝。
“找到了。”
他看见了——在海底三百丈的岩层裂缝中，一座残破的石碑静静矗立，碑面布满裂痕，但中央的符阵却完好无损。而那符阵的核心图案，赫然是一个倒置的塔形印记。
与幻天塔，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他喃喃。
就在这时，胸口的烙印猛地一烫，幻天塔第一层剧烈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飞舟仍在前行，雾未散，海未宁。
夜澜盯着那枚悬浮的幽蓝符文，缓缓抬手，指尖即将触碰。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寂静：
“塔，从来就不止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