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碎裂的瞬间,整片海域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黑魇手中那柄倒悬的乌金器具崩解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裹挟着凝固的夜色,在空中划出扭曲的轨迹。飞舟甲板剧烈震颤,裂缝如蛛网般蔓延,灵气乱流从海底喷涌而出,将残存的结界撕得支离破碎。
夜澜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在胸口烙印处。幻天塔第七层的力量早已耗尽,仅靠一丝本能维持神识不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拽着他往不同的时间点撕开。
就在那一片混乱中,一块漂浮的时空碎片突然亮起。
画面清晰得刺眼——十五岁的自己,倒在寒渊边缘,丹田处血肉模糊。叔父夜鸿煊站在上方,手中长刀滴着血。可当镜头拉近,夜澜瞳孔骤缩。
夜鸿煊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仿佛一具提线木偶。而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纹的手,正缓缓从他背后抽离,指尖还残留着一抹幽光。轮回蛊虫顺着那只手滑入夜鸿煊的识海,而后隐没不见。
那张脸,哪怕隔着三百年光阴,他也认得。
幽冥殿殿主。
前世真相,竟藏在这破碎的沙漏之中。
“原来……是你。”夜澜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一股滚烫的怒意自心口炸开,直冲天灵盖。他不是被亲人背叛,而是被整个阴谋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些年以为的至亲之痛,不过是幕后黑手精心布置的一场戏。
可还不等他起身,余光猛地瞥见一道黑影掠动。
黑魇不知何时已绕至侧后方,手中凝聚出一柄由逆时黑沙构成的螺旋刃,刃尖直指他的后心。那东西不带半分风声,却让空气都开始扭曲塌陷。
“少主!”
一声清喝炸响。
幽瞳的身影横空跃出,三尾交叠成弧形光盾,瞬间挡在夜澜身后。黑沙螺旋刃狠狠撞上月盾,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整面盾体瞬间布满蛛网状裂痕。
冲击波席卷开来,幽瞳整个人被掀飞出去,足尖在甲板上连划三道深痕。她试图施展空间跳跃,可就在这刹那,一道凭空裂开的时空缝隙出现在她脚下。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
她的身影被那道裂缝一口吞没,只留下半片银色狐毛,打着旋儿飘落在龟裂的甲板上。
夜澜猛地回头。
空了。
方才还在身侧的人,此刻已不见踪影。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喉间一股腥甜猛地涌上,他咬牙咽下,双眼赤红如燃。
“幽瞳!”
这一声吼,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出来。
黑魇冷笑一声,转身欲退。他脚下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显然准备借助乱流撤离。可他刚迈出一步,天地骤然变色。
夜澜双膝重重砸在甲板上,右手狠狠拍向地面。焦黑的掌心烙印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迅速在甲板上勾勒出一道古老的符文印记。
嗡——
一声低沉轰鸣自虚空响起。
幻天塔第八层的大门,在他头顶轰然开启。无数法则之链自虚空中垂落,如同天罚之锁,缠绕着雷霆与寒霜的气息,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黑魇脸色微变,脚下加速。
可已经晚了。
夜澜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鲜血顺着符文流淌,瞬间点燃整道阵纹。七道法则锁链破空而出,快得连残影都未留下,精准缠上黑魇四肢与脖颈,狠狠将其钉在扭曲的空间壁上。
“呃啊!”黑魇闷哼一声,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挣扎着抬头,嘴角溢血,却仍挂着冷笑:“你……杀不了我。”
“我不杀你。”夜澜缓缓站起,面具一角因先前冲击碎裂,露出半边苍白的脸。他一步步走向被禁锢的黑魇,每一步都让脚下的甲板寸寸崩裂。“我要你活着。”
他伸手掐住黑魇的咽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气管。
“她去了哪里?”
黑魇咧嘴,血从唇角淌下:“时空乱流……吞噬的东西,从来不会归还。”
夜澜眼中寒光暴涨,左手一挥,一道雷链抽在他脸上,皮开肉绽。
“再说一遍。”
“你找不回她。”黑魇喘着粗气,笑声断续,“就像你前世……没能救下你娘一样。”
话音未落,夜澜右手指尖猛然刺入其肩胛,直接贯穿筋骨。黑魇惨叫一声,冷汗直流。
“我不管她在哪一层时间,不管她被卷到多远的过去或未来。”夜澜俯身,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带着千山雪崩般的重量,“我只要她回来。”
他松开手,任黑魇瘫软在锁链中。抬头望向那道尚未闭合的时空裂缝,目光穿透紊乱的光影,仿佛能看见某个银发少女在无尽虚空中坠落的身影。
飞舟残骸在乱流中摇晃,四周光影错乱,前世今生的画面不断闪现——
他跪在寒渊边,血流成河;
他站在塔顶,雷劫加身;
他还未睁眼,母亲的耳坠随火焰消散……
这些都不是终点。
他一步步走回甲板中央,拾起那片飘落的银色狐毛,紧紧攥在掌心。血从指缝渗出,染红了毛发。
远处,黑魇靠着空间壁喘息,沙漏彻底粉碎,再也无法操控时间。可他依旧笑着,笑得癫狂。
夜澜没有再看他。
他只是抬起手,将沾血的狐毛贴在眉心,闭上了眼睛。
法则锁链仍在震动,束缚着敌人,也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身体。风卷着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整艘飞舟像一头重伤的巨兽,在时空乱流中苟延残喘。
某一刻,他忽然睁开眼。
瞳孔深处,冰与雷交织旋转,月神血脉悄然共鸣。幻天塔第八层的虚影在他头顶缓缓转动,一道细微的法则丝线,顺着那道裂缝延伸而去,探入未知的时空深处。
黑魇的笑容僵住了。
夜澜盯着他,一字一顿:“这一世……”
他抬手,指向那道裂缝。
“我不准任何人再从我身边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