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在小屋布下的隔音阵盘，光膜流转，尽职尽责地将外界杂音滤去七八分。他盘坐在床头，正对那盆陈芸送来的“静心苔”吐纳调息，感受着那股清凉宁神的气息缓慢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力。
新型清洁剂的成功和阿竹那纯粹直接的关心，像两剂强心针，让他暂时从被反复压榨的疲惫中缓过劲来。他甚至有了一丝错觉，觉得自己或许真能在这夹缝中，靠着薅羊毛和一点点运气，慢慢支棱起来。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某些人的手段，也高估了那廉价阵盘的防护能力。
就在他心神渐宁，几乎要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时，一个慵懒酥媚、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意的声音，如同穿透一层薄纱般，清晰地响在他的耳边，距离近得仿佛说话之人就贴在他身后！
“哟~小师弟倒是会享受，躲在这清静小窝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林小凡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那种宁静状态中炸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几乎是弹射般转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落些许灰尘。
门口，不知何时，那层隔音光幕如同虚设般，被一道身影悄然穿透。
柳如丝正笑吟吟地倚在他的门框上，仿佛她才是这小屋的主人。
今天她换了一身烟霞紫的流云绡纱长裙，裙摆如水波般逶迤及地，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裙身上用暗银色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曼陀罗花，在她周身细微的灵力波动下，那些花朵仿佛在缓缓绽放，妖异而魅惑。云鬓松挽，斜插着一支紫玉蜻蜓步摇，蜻蜓的翅膀薄如蝉翼，随着她轻轻摆动的动作微微震颤，流光溢彩。
她手里依旧摇着那柄绣着合欢花的团扇，扇出的风带着一股幽兰混合着麝香、又隐隐透着一丝冷冽的奇异香气，瞬间充斥了这小小的空间，甚至压过了静心苔的清凉气息。
她整个人就像一朵在夜色中悄然盛放的、带着剧毒的曼陀罗，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危险得令人窒息。
“柳…柳执事！”林小凡声音干涩，心脏都快跳出胸腔。她是怎么进来的？那隔音阵盘难道是个摆设吗？！
“嗯哼？”柳如丝眼波流转，目光如同最细腻的丝绒，轻轻扫过林小凡惊惶未定的脸，又落在他床头那盆静心苔和桌上那瓶新制的翠绿色清洁剂上，唇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看来小师弟日子过得不错嘛，还有闲情雅致莳花弄草，研究这些小玩意儿？陈师侄倒是贴心得很呢~”
她竟然连这苔藓是陈芸送的都知道！林小凡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女人到底在他周围布了多少眼线？还是她本身就有什么诡异的探查秘术？
“柳执事说笑了……只是，只是胡乱捣鼓一下……”林小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柳如丝轻笑一声，用团扇掩着红唇，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胡乱捣鼓？我看未必吧。小师弟于这些‘旁门左道’上的天赋，可是让姐姐我都惊讶呢。那本《万物杂论》……研究得如何了？可有什么……特别的心得？”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林小凡最深的秘密。
林小凡心头警铃大作，强行压下去看桌角那本破书的冲动，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回柳执事，那本书深奥难懂，弟子愚钝，只是看些皮毛，增长点见闻罢了，没什么特别心得。”
“哦？只是增长见闻？”柳如丝拖长了语调，缓步走进小屋。她明明穿着曳地长裙，行走间却悄无声息，如同暗夜里的猫。她看似随意地拿起桌上那本《万物杂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封面上那几个古字。
林小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
好在柳如丝只是随意翻了两下，便又放了回去，似乎对里面的具体内容并不太感兴趣，反而话锋一转：“姐姐我可是听说，小师弟最近麻烦不少啊。宗门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得可是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真是，人言可畏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虚假的同情，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林小凡的反应。
林小凡低下头：“清者自清，弟子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自然是好。”柳如丝用团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股馥郁又危险的香气再次袭来，“不过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道理，小师弟应该明白。尤其是……听说戒律堂下面有些弟子，已经对这些流言蜚语颇感兴趣了哦？若是真查到小师弟头上，哪怕最后证明是冤枉，这过程嘛……想必也不会太愉快。”
林小凡沉默不语，手心却微微出汗。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威胁，以柳如丝在戒律堂的能量，她完全有能力让这些麻烦变成现实。
“当然啦，”柳如丝忽然又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快，仿佛刚才那些话只是随口一提，“姐姐我呢，是最看不得人才被埋没，更看不得好人被冤枉的。若是小师弟能帮我完成那件‘小任务’，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可靠性，那这些小小的谣言，姐姐我顺手帮你压下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她又开始催命了！而且这次是带着明确的威胁而来！
林小凡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道：“柳执事，不是弟子不尽心，只是李师姐和姜师妹那边实在……”
“实在不好下手？”柳如丝打断他，笑容变得有些冷冽，“可我听说，你和她们相处得‘融洽’得很呐？一起秘境探险，平分灵草，还互相‘切磋技艺’？这般‘深厚’的情谊，帮姐姐我取一点无足轻重的药渣，记录一点无关痛痒的气息，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林小凡冷汗涔涔而下。这女人果然什么都知道！连秘境里那么细节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在她面前，自己简直像个透明人！
“那是意外……机缘巧合……”林小凡试图挣扎。
“姐姐我不关心是意外还是巧合。”柳如丝的声音陡然变得幽冷，那股慵懒魅惑的气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执事的威严和压迫感，“我只看结果。林小凡，别忘了，‘影煞’的杀手可能还在暗处盯着你。他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姐姐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她凑近了一步，几乎贴着林小凡的耳边，呵气如兰，说出的却是最冰冷的话语：“我的‘小任务’和‘影煞’的索命帖，哪个更轻松，我想……小师弟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权衡。”
林小凡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这女人将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就在林小凡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被这股压力压垮时，柳如丝却又忽然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妩媚模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压迫只是幻觉。
她目光扫过林小凡苍白的面孔，轻笑一声，用团扇掩着嘴，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说起来，姐姐我这里倒是有个小玩意儿，或许……能帮小师弟你行个方便？”
说着，她纤手一翻，一个拇指大小、用黑色软木塞封着的小巧玉瓶出现在她掌心。那玉瓶通体漆黑，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此乃‘幻梦散’，”柳如丝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魔力，“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就能让人陷入短暂的恍惚失神状态，问什么答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事后还全然不记得。用来对付那些警惕心高的小丫头，最是合适不过了。”
她将那小玉瓶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林小凡心上。
“当然啦，”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用不用，什么时候用，全看小师弟你自己抉择。姐姐我只是……提供多一种可能嘛。”
林小凡看着那瓶漆黑的“幻梦散”，心脏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玩意一看就不是正道东西！柳如丝竟然想让他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李菲菲和姜灵儿？！
一股强烈的抗拒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但他不敢直接拒绝。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可能就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柳如丝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挣扎恐惧的模样，用团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语气重新变得慵懒：“好啦，姐姐我就不多打扰小师弟你‘清修’了。那‘小任务’……姐姐我可是等着你的好消息哦~”
她转身，裙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如同暗紫色的云朵飘然而去。那层隔音光幕在她面前如同无物，她径直穿了过去，身影消失在门外。
小屋内，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奇异香气，桌上那瓶漆黑的“幻梦散”，以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林小凡。
他死死盯着那瓶“幻梦散”，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蛇。
用，还是不用？
用了，或许能暂时完成任务，摆脱柳如丝的死亡催促，甚至可能换来一时的安宁。但代价是什么？是对李菲菲和姜灵儿的背叛？是让自己彻底沦为柳如丝的工具，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邪路？
不用，就要直面柳如丝的怒火和“影煞”的威胁，还有宗门内愈演愈烈的谣言……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柳如丝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用药，她只是在逼他做出选择，逼他展现出“价值”和“服从”，逼他一步步滑向她所控制的深渊！
林小凡猛地一拳砸在土墙上，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绝不能用药！
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就算暂时安全了，他也就不再是林小凡了。
可是……不用药，又能怎么办？柳如丝给的时间不多了！
他烦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目光扫过床头的静心苔，扫过桌上那本《万物杂论》，扫过那瓶翠绿的新清洁剂……
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
《万物杂论》！或许……这里面能有别的办法？不需要用药，也能获取药渣和气息的办法？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到桌前，疯狂地翻动那本破旧的书籍，目光急切地搜索着一切可能相关的记载——关于丹药残渣的特性、关于气息的留存与捕捉、关于各种偏门材料的应用……
时间紧迫，压力如山。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既能保住底线，又能暂时周旋下去的路。
夜色渐深，小屋内的油灯将林小凡伏案疾书、眉头紧锁的身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而那瓶漆黑的“幻梦散”，依旧静静地躺在桌角，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等待着它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