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克图分号的雪夜寒 —— 乾隆十七年冬】
恰克图的雪下得像疯了，打在分号的羊毛毡上，发出 “簌簌” 的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分号掌柜秦二柱往火盆里添了块茶砖，砖缝的盐晶遇热噼啪作响，映得账房的桐油羊皮账簿泛着橙黄的光。这些账簿浸过三遍桐油，既防潮又防火，是晋商在漠北的保命法子。
“秦掌柜，外面好像有动静。” 伙计小三子扒着门缝往外看，睫毛上结着霜，“雪地里有黑影在晃，看着像…… 准噶尔人的皮帽。” 他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磁石棒在灯下泛着冷光 —— 这是总号新发来的，遇铅就会发烫。
秦二柱把最后一本汇票模板锁进盐晶柜，锁芯转了三圈才卡住。这些模板是分号的命根子，苏绣的银线里掺了漠北磁粉，在火光下会显出淡蓝的 “汇通海” 商号，比任何印信都管用。“把桐油桶搬到门后。” 他往腰间别了把盐晶匕首，这玩意儿划在人身上，盐晶会钻进肉里，疼得钻心。
寒风突然卷着雪灌进门缝，带着股羊膻味 —— 是准噶尔人身上的味。秦二柱吹灭油灯，账房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火盆的余光在羊皮账簿上跳动，像只睁着的眼。
一、雪夜袭的黑影动
亥时的梆子刚敲过，分号的木门就被撞得 “哐哐” 响，门闩上的盐晶锁在摇晃中发出细碎的 “咔哒” 声。秦二柱摸着墙往门后挪，指尖触到桐油桶的冰凉，桶身上的双驼纹在暗光里若隐若现 —— 是晋商特制的油桶，摔在地上会裂成三瓣，桐油能流得更远。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汇票模板，饶你们不死！” 门外传来粗嘎的吼声，带着准噶尔口音，“范掌柜说了，只要拿到模板，这分号的银子全归你们！” 范掌柜三个字像冰锥，扎得秦二柱心口一紧 —— 范家的余党果然和准噶尔勾上了。
小三子突然 “哎呀” 一声，手里的磁石棒烫得像烙铁，直往地上掉。秦二柱一把抓住，棒身烫得能烙熟肉：“是铅！他们身上带着铅器！” 他往门缝里撒了把盐晶粉，粉末遇雪化水，在黑影的靴底显出淡黑的印子 —— 是三铜钱标记，缺角处沾着点银屑。
木门 “轰隆” 一声被撞开，雪沫裹着冷风灌进来，吹得火盆火星四溅。准噶尔人举着弯刀扑进来，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们脸上的油彩，像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秦二柱瞥见为首那人的弯刀柄，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和矿洞地图上的了望台标记一模一样。
“往火盆这边退！” 秦二柱拽着小三子往账房深处跑，手里的桐油桶往地上一摔，橙黄的油液立刻漫开，遇着火盆溅出的火星，“腾” 地燃起道火墙，把准噶尔人挡在外面。
二、桐油燃的火墙起
子时的火舌舔着羊毛毡，把账房照得如同白昼。秦二柱突然想起总号的嘱咐，抓起本浸油的羊皮账簿往火里扔，账簿遇火立刻卷成个火球，甩出的火星落在汇票模板上，苏绣银线里的磁粉被火一烤，突然显出淡蓝的光 ——“汇通海” 三个大字在火光中浮出来，像悬在空中的符咒。
准噶尔人突然发出惊呼，举着刀的手停在半空。他们信鬼神，这凭空出现的蓝光商号，在他们眼里就像神灵显灵。秦二柱趁机又扔出几本账簿，火光照得蓝光更亮，连分号的梁柱上都映着商号的影子，仿佛整个屋子都被神灵护着。
“是晋商的神符！” 有个准噶尔人突然喊，扔下刀就往门外跑，靴底沾着的桐油在雪地上拖出串火痕。为首的头领却红了眼，挥刀砍向火墙，刀刃劈在燃烧的账簿上，溅起的火星烫得他嗷嗷叫 —— 那些账簿浸过桐油，烧得比木头还旺。
秦二柱往盐晶柜的方向退，手指摸到锁芯的盐晶粒。他突然想起第 154 章苏州临时站的阳光投影暗号，当时就是用光线让暗号显形，现在这火光里的蓝光商号，竟是异曲同工之妙。“小三子，把剩下的账簿全扔了！” 他喊着，往模板上撒了把盐晶粉，遇磁粉发黑的粉末立刻标出模板的位置，方便等下清点。
火墙越来越旺，准噶尔人的皮袍被火星溅到，一个个像着火的陀螺在雪地里打滚。秦二柱盯着为首的头领，那人的弯刀柄在火光下泛着灰黑 —— 是铅做的，磁石棒在刚才的混乱中蹭过，烫得他差点握不住。
三、磁粉亮的商号显
丑时的火势渐渐弱了，雪地里的准噶尔人跑得没了影，只留下满地狼藉。秦二柱让小三子往火上浇雪，蒸汽腾起时，他突然发现地上有几张揉皱的纸，捡起来一看，竟是假票模板，上面的 “汇通海” 三个字歪得像蚯蚓，银线却闪得刺眼。
“用磁石试试。” 秦二柱把磁石往假票上一贴，银线里的铅粒立刻聚成个三角，和矿洞的标记一样。更让他心惊的是，假票角落的朱砂印泥还没干，用指甲刮了点下来，磁石一吸竟微微发沉 —— 是官账房的印泥，掺了漠北磁粉！
小三子的脸瞬间白了：“掌柜的，这是…… 官账房的人给他们的？” 他往假票上洒了点茶汁，晋商的染料遇碱会变紫，可这印泥只泛了点灰，是仿造的盐晶印泥，却带着真印泥的磁粉。
秦二柱突然想起总号送来的内鬼名单，上面有个军需处的笔吏，专门管印泥。“是李主事他们！” 他把假票往火盆里扔，火苗舔着纸页，露出下面的铅粒，“他们把官账房的印泥给了范家，范家又转给准噶尔，想让假票更像真的！”
雪地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响，秦二柱抄起盐晶匕首冲出去，只见那个为首的准噶尔头领被冻僵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弯刀。秦二柱踢掉他的刀，捡起一看，刀柄的三铜钱印缺了个角，和范氏假票的暗纹分毫不差。
四、假票留的朱砂印
寅时的日头还没出来，分号的火盆已经重新生起。秦二柱把弯刀柄往磁石上贴，铅制的柄身立刻吸得牢牢的，用小刀刮下点粉末，和苏绣银线的铅粒放在一起 —— 颜色、重量、甚至里面的杂质都一模一样，是范家矿洞的铅！
“这刀柄的铅含量，比矿洞的还纯。” 小三子用秤称了称，“怕是用提炼过的银线熔的，范家把最好的铅给了他们。” 他往假票的残片上看，印泥的朱砂里混着点黑 —— 是磁粉氧化的痕迹，和官账房的墨一个样。
秦二柱突然往盐晶柜里摸，取出块备用的真票模板，往假票残片上一压，两张票的大小竟分毫不差。“他们连模板的尺寸都知道，” 他的声音发颤，“肯定是内鬼泄的密。” 他往假票上呵气，水汽让印泥显出层淡紫，是苏州临时站的桐油味，掺了三成骆驼油。
天亮时，镖师们从雪地里又搜出二十多张假票，每张都有官账房的朱砂印，只是银线的铅粒多少不一。秦二柱把这些假票和弯刀柄包进浸油的羊皮，让小三子骑最快的马送回总号：“告诉王掌柜，准噶尔人手里的假票，比我们想的更像真的，官账房的内鬼藏得很深。”
五、刀柄刻的铜钱缺
辰时的阳光终于爬上分号的毡房，照在雪地里的血迹上，泛着刺目的红。秦二柱望着准噶尔人逃跑的方向，那里的雪地上有串奇怪的脚印，每隔三步就有个小坑 —— 是铅块落地的痕迹，他们带着不少铅器，怕是还会再来。
他把弯刀挂在分号的梁上，刀柄的三铜钱缺角对着门口，像个无声的警告。“以后每本账簿都多浸遍桐油，” 秦二柱对伙计们说，“再把磁石粉混进墨里，只要有人用假印泥，字就会发黑。” 他摸着梁上的弯刀，铅柄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化不开的冰。
小三子突然指着弯刀柄的内侧，那里刻着个极小的 “和” 字，被油泥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掌柜的，这是…… 和珅的记号？” 他的声音发颤，“难道连准噶尔人，都是和珅在背后指使的？”
秦二柱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总号传来的消息，和珅府里有机器印的银票，暗纹和范家的一样。现在看来，这张网比他们想的还要大，从官账房到范家，从范家到准噶尔，最后竟能牵出和珅。
雪又开始下了，把分号的毡房盖得像个白馒头。秦二柱往火盆里添了块茶砖，看着烟气在蓝光商号的影子里盘旋。他知道，这场雪夜突袭只是开始，准噶尔人还会再来，带着更像真的假票，带着藏在暗处的内鬼消息。
而那把刻着三铜钱缺角的弯刀，会一直挂在梁上，提醒着每个进出分号的人：商战就是实战，稍有不慎，就会像那些被火烤化的铅粒，连影子都留不下。
远处的雪原上，有个黑影在雪地里蠕动，手里攥着块铅牌，正往漠北的方向爬。秦二柱知道，那是准噶尔人派去报信的，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恰克图分号的晋商，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但他更清楚，真正的仗，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