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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是意识在绝对无序的混沌中被重新锻造的痛苦过程。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感官被撕裂、重组、再撕裂的永恒轮回。

“牧羊人”的自我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时空乱流的碾压下几近湮灭。唯有“旅鸫”湮灭前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坐标,如同唯一的灯塔,在无尽的混沌中提供着微弱的牵引。那扇“门”后的狂暴吸力,并非传送,更像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暴力拆解与随机抛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极致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她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略带弹性的平面上,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血腥味涌上喉咙。周围是绝对的、连一丝微光都没有的黑暗,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重力恢复了,标准而稳定。空气冰冷、稀薄、带着一股陈腐的金属和臭氧味,但可以呼吸。

她还活着。

“旅鸫……” 这个名字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尖锐的刺痛。他为了这渺茫的生路,选择了自我湮灭。她孤身一人,来到了“门”的“另一端”。

挣扎着爬起,身体各处传来散架般的疼痛。她摸索周身,装备尽失,只有那身破烂的衣物。她尝试呼唤,声音被黑暗吞噬,没有回音。

指尖触及地面,触感光滑异常,并非天然岩石。她俯身仔细抚摸,能感觉到极其细微的、排列规则的几何纹路。人工造物。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在黑暗中艰难地移动,双手向前探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了约几十步,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垂直的金属壁。沿着墙壁摸索,她判断出这是一个相对狭窄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通道。

通道内没有任何光源,也没有任何标识或控制面板。死寂。绝对的死寂。这种寂静,比“初火之遗”的废弃感更加彻底,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在此凝固了亿万年。

她强迫自己冷静,沿着通道一个方向缓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绝望感再次蔓延时,她的脚踢到了一个硬物。

她蹲下身摸索,那是一个长约半米、手掌宽度的、类似金属数据板的物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她擦去灰尘,手指触碰到边缘一个轻微的凹陷。

咔嚓。

一声轻响,数据板表面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幽蓝色的背光!屏幕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和复杂符号,但其中夹杂着几个极其眼熟的、与“彼岸”文字渊源极深的象形字符!

其中一个字符,她依稀记得,似乎代表……“日志”或“记录”?

她尝试用手指触碰那个字符。

屏幕闪烁了一下,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模糊、抖动、充满噪点的黑白影像。影像中,一个穿着古老“彼岸”样式制服、面容憔悴绝望的中年男性,正对着镜头急促地说话,背景是剧烈晃动的、布满警报灯的控制舱。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呐喊。

通过口型和下方断断续续的字幕(她只能勉强辨认个别词汇),她拼凑出破碎的信息:

【……记录日志……最终周期…… ‘方舟’ ‘希望号’ ……脱离……主舰队……逃逸…… ‘收割’ ……进入……未知星域……坐标……丢失……】

【……能源即将耗尽……生命维持系统……失效……发现……巨型……异常结构…… ‘门’?……尝试……靠近……求救……】

【……错误!结构产生……强大引力……无法脱离!……我们被……拖向…… ‘门’!……】

【……最后信息……警告后来者…… ‘门’ 非……通道……是…… ‘陷阱’ …… ‘彼岸’ ……非……故乡……是…… ‘循环’ ……的……】

影像到此中断,屏幕彻底熄灭。

“牧羊人”浑身冰冷。 “希望号”……另一艘“彼岸”方舟?他们也发现了“门”,并认为它是陷阱? “彼岸非故乡,是循环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将数据板紧紧攥在手中,这冰冷的金属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和信息来源。她继续前行,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扇严重扭曲变形、被强行撕裂开的金属大门,门后透出极其微弱的、稳定的白色冷光。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破口。

眼前是一个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干涸的、底部布满复杂管线的池子。四周散落着无数具 蜷缩在地、相互依偎、早已化为白骨的遗骸!它们穿着与数据板影像中相似的制服,死亡姿态充满了绝望与平静。这里似乎是……休眠舱室?

更令人震惊的是大厅的穹顶。它并非封闭的,而是由一种完全透明的材质构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无尽的、漆黑的虚空中,悬浮着无数巨大、残破、风格各异的飞船、空间站甚至人造天体的遗骸!它们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静静地、无声地漂浮着,形成了一片蔓延至视野尽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宇宙坟场!而在这些残骸的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结构复杂的、类似空间站的物体的轮廓,仿佛是这片坟场的中心。

这里不是“门”后的新世界。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收集了无数失败者的“陷阱”的终点站?一个宇宙尺度的垃圾处理场?或者说……“循环”的废弃物堆积点?

“牧羊人”感到一阵眩晕,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 “旅鸫”用生命换来的“门”,竟然通向这样一个绝望的终点?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数据板突然又亮了起来!屏幕上的影像变成了剧烈的雪花,然后定格在一幅极其模糊的、似乎是外部空间的远景图上!图中,那个巨大的白色空间站轮廓被高亮标记,旁边浮现出一行闪烁的、用她能勉强看懂的“彼岸”古语变体写成的文字:

【检测到……同源能量信号……微弱……生命迹象……来源…… ‘灯塔’ 站……】

【警告…… ‘灯塔’ 站……状态……未知……存在…… ‘守夜人’ ……活动信号……】

【‘守夜人’ ……协议……敌对……高风险……但……可能是……唯一……信息源……】

“灯塔”站? “守夜人”活动信号?

数据板在指引她去那个白色的空间站?那里有“守夜人”?阿尔法-7的同僚?还是…… “影卫”?

希望与危机并存!但这是唯一的选择。留在这片坟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大厅一侧有一个破损的、似乎是紧急逃生艇的发射舱,舱门洞开,里面的小型艇已经不翼而飞。但舱壁上,残留着一个清晰的、用能量武器刻画的、指向白色空间站方向的箭头符号,旁边还有一个熟悉的、由星辰和眼眸构成的徽记——“守夜人”的标记!

有“守夜人”先来过这里,并且去了“灯塔”站!

她必须想办法过去。她开始在大厅的遗骸和废弃设备中搜寻,希望能找到尚可使用的交通工具或通讯设备。

经过艰难的搜寻,她在一个相对完好的控制台残骸下,发现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小型单人侦察艇的备用舱!舱门密封完好,通过破损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艘看起来基本完整的小型飞行器!

希望重燃!她费尽力气撬开舱门,钻了进去。侦察艇内部狭窄,但系统似乎还有残存能量。她尝试启动控制台。

屏幕亮起,系统自检……能源剩余3%……推进器部分失效……生命维持系统最低功耗运行……短途机动可能……

足够了!她设定航线,目标锁定远处的“灯塔”站。

引擎发出虚弱但稳定的轰鸣,侦察艇缓缓脱离废弃方舟的残骸,滑入死寂的宇宙坟场。无数巨大的残骸如同墓碑般从舷窗外掠过,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文明的终结。

随着距离拉近,“灯塔”站的细节逐渐清晰。那确实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结构精密的、风格与“彼岸”和“守夜人”科技都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先进的空间站。但它表面没有任何灯光,也检测不到明显的能量信号,如同一个漂浮在坟场中的、巨大的、冰冷的白色棺椁。

数据板探测到的信号从哪里来?

侦察艇缓缓靠近空间站的对接港。港口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引导信号。她选择了一个看似完好的泊位,尝试手动对接。

咔嚓。

对接环勉强捕获,气密门连接。但就在连接完成的瞬间,侦察艇的所有系统 突然全部断电!舱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连生命维持系统的微弱运行声也消失了!

“牧羊人”的心沉了下去。陷阱?

就在她试图重启系统时,对接舱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外面?

她屏住呼吸,贴近舷窗,向外望去。

对接通道的灯光逐一亮起,但光线昏暗、闪烁不定。灯光下,一个高大、瘦削、穿着破旧“守夜人”制式外套、背对着她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在通道尽头。那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他是谁?是数据板检测到的信号源?是友是敌?

突然,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开始转身。

“牧羊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身影即将转过来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见,在通道远处的阴影中,似乎有另一个更加模糊、移动更加诡异的影子 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她手中那块已经黑屏的数据板,屏幕突然又闪了一下,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扭曲的文字,随即彻底碎裂:

【……警告……信号……伪装…… ‘灯塔’ 非……避难所……是…… ‘观察者’ 的…… ‘观察站’ ……逃……】

文字消失的刹那,那个高大的身影也完成了转身。

“牧羊人”看清了他的脸——或者说,那覆盖着半边脸的、冰冷的金属面具,以及面具下那只空洞、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机械眼!

不是阿尔法!不是她见过的任何“守夜人”!

那人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正在闪烁着不祥绿光的、类似控制器的东西,对准了她的舱门。

“牧羊人”下意识地猛拍紧急脱离按钮!无效!所有系统锁死!

通道尽头的“守夜人”(?)按下了控制器。

“灯塔”站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巨大齿轮开始转动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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