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外明媚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瞬间在林薇的世界里褪色、消失。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握着手机的指尖冰凉到麻木。
那张照片,那个微笑的表情。
不是关怀,是警告。一次精准、冷酷且无声的警告。
他看到了。他一直都在看着。
家,那个她原本以为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而她,就是缸里那条被视线牢牢锁定的鱼。
“薇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苏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关切地问,“谁的消息?陈默?”
林薇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引得旁边桌的客人侧目。她努力想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容,但嘴角僵硬得如同冻住一般。
“没……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就是……陈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她无法告诉苏晴那张照片的事。一方面是无法形容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另一方面,一种更深层的、几乎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陈默能如此精准地知道她在这里,那她此刻对苏晴说的每一个字,是否也会以某种方式被他知晓?
那个完美的丈夫,形象在她心中开始扭曲,变得陌生而可怕。
“哎哟,这就查岗啦?”苏晴揶揄地笑着,完全没意识到风暴的中心就在眼前,“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别让你家完美先生等急了。记住我的话,别瞎想!”
林薇几乎是仓促地和苏晴道了别,逃离了咖啡馆。
回家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布满隐形监控的雷区。她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总觉得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推开家门,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氛扑面而来。曾经让她安心的味道,此刻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家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陈默还没回来。
她站在玄关,心脏狂跳,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那个巨大的婚纱照里,陈默的笑容依旧温柔,却让她不敢直视。
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她几乎是跑着冲进书房,扑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向下望去,城市街道纵横交错,如同微缩模型。她急切地寻找着那家咖啡馆的位置……
找到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咖啡馆的临街座位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小点。根本不可能凭肉眼看清谁坐在那里,更别说捕捉到表情和杯子的细节。
他用了望远镜?或者……更专业的设备?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偶然的瞥见,这是一次有目的的、技术性的监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如果陈默在监视她,那他就一定留下了痕迹。他是个极度追求秩序和计划的人,任何行为都可能有逻辑可循。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书桌。那张画着漩涡涂鸦的废纸还在垃圾桶里。
她把它捡起来,摊平。目光掠过那些理性的框图,最终定格在那个不和谐的涂鸦上。
她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拍下的特写照片,仔细对比。
突然,她的呼吸一滞。
在照片里,涂鸦旁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纸张纤维掩盖的墨点,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但在她手中这张实物废纸上,那个墨点……不见了。
有人处理过这张纸。
在她离开家之后,有人进来过书房,从垃圾桶里拿出了这张纸,并且极其小心地处理掉了那个多余的墨点,然后再把它揉皱扔了回去。
这个人,只可能是陈默。
他连如此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的“瑕疵”都不放过,都要在她离开后迅速“修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偏执和控制欲?
林薇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晚上陈默回家时,一切如常。
他甚至带回来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郁金香,用精致的牛皮纸包裹着。
“路过花店,看到开得很新鲜,就给你带了。”他笑着把花递给她,仿佛早晨那条令人窒息的消息从未发生过。
林薇接过花,手指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很……很漂亮,谢谢。”
晚餐桌上,陈默心情似乎很好,聊着公司项目的进展,语气轻松。他甚至主动提起了白天的事。
“今天下午和创锐资本的李总谈事,他们办公室正好能看到我们常去的那片商圈,”他状似无意地切着牛排,语气随意,“远远就看到你和苏晴在喝咖啡,聊得挺开心?”
他主动提及,用一种最自然、最不经意的方式,为那张照片提供了合理解释。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看他。
他正微笑着看着她,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你看我多关注你”的温柔。
完美的理由。天衣无缝。
如果她没有去确认过那远到根本看不清人的距离,如果她没有发现废纸上消失的墨点,她几乎就要相信了,甚至会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
“嗯……就随便聊聊。”她低下头,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胃口全无。
“苏晴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吧?”陈默轻笑,语气里带着一种包容式的调侃,“挺好的,有你陪她说说话,她也开心。”
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她们在一起时,通常是苏晴主导话题。
这种了如指掌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晚饭后,林薇借口有点累,想早点休息,逃回了卧室。她需要一个人待着,需要消化这巨大而恐怖的信息量。
陈默体贴地没有打扰她,只是说还有些邮件要处理,便去了书房。
林薇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监视、谎言、精密的操控……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陈默的脚步声走向客卫。洗漱的水声传来。
鬼使神差地,林薇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攫住了她——现在,书房是空的。
这是机会。一个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她知道这极其冒险。陈默随时可能回来。但她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激发了,那是一种被逼到角落后的反抗本能。
她赤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床,拧开卧室门把手,闪身出去。
客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夜灯。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她怀疑整栋楼都能听见。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黑暗中,书桌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搭扣弹开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点幽蓝色的、极其微弱的光亮了起来,映照出书桌轮廓的一角。
那是……
林薇屏住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陈默平时从不离身的、那个看起来只是普通金属材质的公文包。
此刻,公文包敞开着放在书桌上。而那点亮光,来自包内衬里的某个隐藏式电子设备屏幕。
他平时……从来不会把这个包随便放在桌上,更不会让它打开着。
他似乎是匆忙离开,忘记了合上?
林薇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一步步,朝着那点幽蓝的、诱惑而又危险的光亮,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