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苏晴那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画室里令人窒息的浓雾。
「……我哥他那台宝贝得要死的旧电脑，好像被我弄坏了！就是……就是可能存了你们家陈默他们公司以前什么……什么‘b’什么开头项目资料的那台！」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让她几乎眩晕。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话筒的下半部分，试图掩盖苏晴声音的泄露，尽管她知道陈默很可能已经听到了关键信息。
b开头项目资料！
苏晴的哥哥？旧电脑？
另一个备份？！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陈默。他脸上的温柔面具果然出现了一丝裂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虽然极快恢复，但那瞬间的凝滞和审视般的锐利，没有逃过林薇的眼睛。
“晴、晴晴，你慢点说，怎么回事？”林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闺蜜间的担忧和困惑，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电话那头，苏晴的“表演”堪称满分，哭唧唧又语无伦次：“就是我哥以前不是也在默哥公司那个项目组待过嘛……后来他不是辞职自己搞工作室了嘛……但他有台旧笔记本一直没扔，说里面有些以前的资料……我今天去找他借相机，手贱就想帮他清理一下电脑……结果不知道按错了什么，好像、好像把系统搞崩了！现在开机都开不了！我哥都快气疯了，说里面有什么‘b-37’的原始数据备份很重要……薇薇怎么办啊！默哥会不会生气啊？我会不会害我哥惹上麻烦啊……”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钥匙，精准地捅进锁孔。
“b-37”、“原始数据备份”、“旧笔记本”……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让陈默无法忽视的信息。
林薇感觉到陈默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脸上，似乎在判断这通电话的真实性，以及她听到这些后的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一点点对陈默的歉意：“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些都是陈默公司以前的旧资料了吧？应该……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她说着，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陈默，像是在为他可能的不快而提前不安。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
电话那头，苏晴还在“哭诉”：“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哥说很要紧！还说要是修不好他就完蛋了！薇薇……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问问默哥，有没有办法恢复数据啊？或者……或者那些数据公司还有没有存档啊？求求你了……”
完美的请求。将一个潜在的爆炸性危机，转化为一个技术性的、寻求帮助的请求，极大地降低了威胁性，也符合苏晴“闯祸精”的人设。
林薇捂住话筒，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恳求和无措：“陈默……你看这……晴晴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哥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那个数据，真的很重要吗？还能恢复吗？”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将自己完全放在了一个被动、无知、只是帮朋友求助的位置上。
陈默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伸出手，语气平静：“手机给我，我跟她说。”
林薇的心猛地一悬，但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陈默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与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宽厚：“苏晴，别着急，慢慢说。”
电话那头，苏晴的“哭腔”立刻收敛了不少，变得抽抽噎噎，把事情又“慌乱”地重复了一遍。
“一台旧笔记本？你哥哥是……苏哲，对吧？”陈默准确地叫出了名字，仿佛只是随口确认，“我记得他。b-37项目……确实是很早以前的一个小型预研项目了，数据早就移交并归档了，他那里的应该只是个人工作备份，理论上不具备原始性了。”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轻描淡写地将“b-37”的重要性降到最低。
“这样吧，”他继续道，语气愈发温和，“你把电脑拿到我家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恢复数据，或者至少把硬盘里的原始文件提取出来。毕竟是你哥哥的心血，丢了也可惜。”
他主动提出接触那台电脑！
林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想亲手处理掉这个潜在的隐患？
“真、真的吗？太好了！谢谢默哥！你真是救了我一命！”苏晴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嗯，没事。你现在就过来吧。”陈默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递还给林薇，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你这个朋友，总是这么毛毛躁躁。”
他看起来完全像一个好心帮妻子朋友解决麻烦的完美丈夫。
但林薇却在他眼底最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绝对零度的冰冷计算。
他根本不信。或者，他不全信。他要把苏晴和那台电脑，都纳入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我……我去给她准备点喝的。”林薇找了个借口，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不用忙了，”陈默温和地阻止了她，他抬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口，“等她来了，我直接书房处理就好，很快的。”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
“这个时间点，路上应该不堵。从苏晴家开车过来，不超速的话……”他顿了顿，像是心算了一下，然后报出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数字，“大概需要二十二分钟。”
他抬起眼，看向脸色微微发白的林薇，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们可以……一起等她。”
二十二分钟。
像一个突然被设定的死亡倒计时。
陈默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走到画室的单人沙发旁，坐了下来，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而放松。他甚至拿起旁边小几上林薇画到一半的速写本，随意地翻看着，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普通的访客。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座无声的监狱。
林薇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不知道苏晴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台电脑是真实存在，还是苏晴急中生智编造的谎言？如果是谎言，她们能骗过陈默吗？如果电脑真的存在，里面真的有备份吗？陈默“修复”电脑后，会做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让她不寒而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
嗒。
嗒。
嗒。
仿佛敲打在心脏上。
终于，当时针指向陈默预言的那个时刻时——
楼下的门铃，精准地响了起来。
“嘀——嘀嘀——”
清脆的电子音，如同审判的号角。
陈默合上速写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
他看向林薇，笑容无懈可击。
“看，很准时。”
他说。
“走吧，一起去迎接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