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抱歉,本店今日歇业
静律钟第三声余韵还在庙梁上打旋时,林诗雅已经咬破了舌尖。
腥甜漫进喉咙,她攥着玉符的手却更稳了——那枚泪滴状的玉符是她在星辰仙宗冰魄潭里凝了百年的修为,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要把晨雾都冻成冰碴。
诗雅姐姐骗人!忘川童趴在石阶上,小短腿蹬得青石板直响,脸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泪痕,昨天你说给记忆爸爸熬蜂蜜水,今天又要戳他额头!他抱着那本空白日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童童能记住的!
童童记得他教我在泥里种星星,记得他用汤勺给月亮刮胡子——话没说完就被抽噎截断,鼻涕蹭在石阶上,混着晨露洇开个模糊的小团。
林诗雅喉结动了动,没敢回头。
她能听见谭浩在厨房翻找腌黄瓜的动静,瓷坛盖子磕在案上的轻响,还有他哼着跑调的民间小曲。
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声响,此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三天前他还能完整背出《大夏御膳房腌菜谱》,两天前只记得黄瓜要泡够七七四十九天,昨天早晨,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刻,突然问:诗雅,我是不是该管你叫...姐姐?
小浩。她转身时,袖中聚魂阵的阵纹已经淡得像层雾,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谭浩叼着根狗尾巴草晃过来,青衫下摆沾着厨房的灶灰。
他望着她掌心的玉符,眼尾微微下垂,像只被晒困的猫:又是什么新法器?
上次你拿那个会冒烟花的铃铛,结果把我的腌菜坛炸了个洞。
不是法器。林诗雅的指尖轻轻碰到他眉心,玉符凉意透入皮肤,是...帮你找回忆的。
刹那间,庙中温度骤降。
忘川童的哭声突然卡住,他看见无数光影片刻间在谭浩周身翻涌:有紫色雷霆劈碎系统面板的刺目,有金色神纹缠绕灵魂的灼亮,有他站在星河尽头捏碎整个世界的漠然,也有他蹲在御花园里教小太监扎风筝的憨笑。
这些画面像被狂风卷着的纸页,刚要展开就被扯成碎片,最后只剩一片混沌的灰。
疼么?谭浩突然抬手,指腹蹭过她发间的冰绡玉簪。
他眼神混沌,却弯起嘴角,诗雅的手真凉,像...像那年冬天我偷喝的梅花酿。
林诗雅的呼吸一滞——那是他三岁时的事,御膳房的老太监说过,除了她没人知道。
玉符在掌心发烫,她能清晰感知到谭浩的神魂正像融化的雪,每分每秒都在流失。再忍忍,她咬着牙将玉符按得更紧,马上就能——
别闹。
谭浩的手轻轻覆上她手背,没有用力,却像有无形的力场将玉符弹开。
他打了个哈欠,狗尾巴草从嘴角滑到下巴,让我睡会儿成不?
昨儿半夜有只狐狸来偷鸡,我追了它三里地。
他踉跄着往庙门走,鞋尖踢到石阶时晃了晃,却还是稳住了身形。
林诗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被人推下荷花池,爬上来时浑身滴水,却还笑着把救他的她比作会飞的大白鹅。
庙门前挂着块褪色的木牌,谭浩踮脚取下,从怀里摸出炭笔。
笔尖在木牌上停顿片刻,然后重重落下:今日歇业。
墨迹未干,他就重新挂好木牌,拍了拍手,指节上还沾着厨房的面渣。
走了啊。他回头冲发愣的两人挥了挥手,门框在他身后吱呀闭合,要腌黄瓜明天来,今天掌柜的困。
林诗雅掌心的玉符碎成齑粉。
同一时刻,天武大陆最北边的万宝商行里,正在签订的百年地契突然泛起金光,最后一行小字自动浮现:本合约有效期至主人想继续为止。
南域的悬剑山庄内,新收的弟子正对着终身效忠的血契起誓,墨迹在二字上晕开,变成到主人烦了为止。
就连上界仙宫的天条玉碟都轻轻一颤,原本铁律般的仙凡永隔条款下,多出一行极小的字:例外情况由主人决定。
庙顶传来簌簌轻响。
林诗雅抬头,见积尘正从梁上簌簌落下,露出块风化的旧匾。
木漆早已剥落,却仍能辨出三个模糊的字——创世居。
记忆爸爸!忘川童突然扑到门前,小拳头砸得门板咚咚响,童童的日记还没写完!
童童还没画你教我捏的泥神仙!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翻找旧物。
接着是谭浩含糊的嘟囔:这床板底下...怎么有块刻着星星的石头?
总觉得...我以前开过一家很大的公司?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暗了下来。
林诗雅抬头,只见晨光刚爬上庙檐,天际却裂开道没有闪电的黑暗。
那黑暗像块被揉皱的黑绸,缓缓舒展,将整片天空染成墨色。
风停了,鸟雀的啁啾声消失了,连忘川童的抽噎都弱了下去——所有声音都被这诡异的黑暗吞了个干净。
这是...她攥紧腰间的星辰剑,剑鞘上的七颗宝石同时亮起红光。
门内传来床板吱呀的轻响,谭浩的声音混着困意:诗雅?
外头是不是要下雨了?
帮我把窗——
黑暗中传来某种庞然大物碾碎虚空的轰鸣。
林诗雅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望着那道缓缓扩大的裂缝,突然想起宗门古籍里的记载:当遗忘的尽头开始苏醒,夜幕会凝固如墨,连时间都会...
童童怕。忘川童缩到她身后,小脑袋往她裙角里钻,记忆爸爸说过,天黑了要讲故事...可他现在在睡觉。
林诗雅低头看向庙门,那扇朱漆木门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道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
她忽然想起谭浩挂出的今日歇业木牌——或许从他决定关门的那一刻起,某些被遗忘的规则,就已经开始松动。
安眠庙外,晨光未至,夜幕却已凝固如墨。连续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