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石阶陡峭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唐薇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幽蓝的玉石光芒早已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和自身粗重的喘息相伴。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双腿酸软,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新鲜空气的味道!
她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来自头顶,是一块有着细小缝隙的石板。她凑近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似乎是……泥土和杂草的根茎?还能听到隐约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已是地面之上!
她谨慎地没有立刻推开石板,而是将耳朵贴在缝隙处,【谛听】全开,仔细感知外面的动静。
鸟鸣清脆,风声和缓,远处似乎有宫女太监隐约的嬉笑声传来……这里似乎是某处园林?而且听起来颇为僻静。
她回忆着父亲留下的简易地图和原主的记忆,景阳宫附近的园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这里假山遍布,林木幽深,确实是人迹罕至之处。
时机正好!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上推开头顶的石板。石板比想象中轻一些,上面覆盖着泥土和枯叶,推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她警惕地探出头,迅速环顾四周。
果然是在一座假山的山洞内部,洞口被垂落的藤蔓遮掩了大半。午后的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她敏捷地从洞口钻出,迅速将石板恢复原状,又拉扯了一些藤蔓和落叶进行遮掩。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假山内壁,微微喘息。
终于……回到了地面。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一阵眩晕。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身。在密道中沾染的泥污和之前在井边、菜园弄脏的衣裤,此刻混合在一起,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倒真像是经历了什么磨难。头发散乱,脸上也蹭了不少污迹。
这副模样,正好符合她预设的“遭遇意外、艰难求生”的形象。
接下来,就是如何“合理”地被发现了。她不能直接跑去人多的地方,那样太刻意。最好是在这相对僻静,但偶尔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昏迷”或被“找到”。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先离开假山区域,找一处更“显眼”的僻静地点,比如某条小径旁的花丛后。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身时,【谛听】忽然捕捉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人!而且方向,正是朝着她藏身的假山而来!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追兵?鄂亲王的人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还是景阳宫的侍卫搜到了附近?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缩回假山洞内最阴暗的角落,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
脚步声在假山外停下。
一个略显尖细的太监声音压低响起:“……确认是这里?那丫头片子真躲到这鬼地方来了?”
另一个粗哑些的声音回应:“错不了!线报说看到个形迹可疑、衣衫不整的身影往这边来了!这御花园西北角平时鬼都不来,正好动手!”
“妈的,真是晦气!一个得了时疫的格格,死了不就死了,非要咱们兄弟来料理后事……”
“少废话!鄂亲王吩咐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她,处理干净,扔进那边的荷花池喂鱼!动作快些,别被人瞧见!”
果然是鄂亲王派来的杀手!他们竟然在宫中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凶!而且听口气,似乎已经认定她“该死”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唐薇,比在井下被侍卫发现时更甚!那时她尚有密道可逃,此刻却是真正的绝境!这两个太监显然是专门干脏活的,身手恐怕不弱,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对抗?
假山外,脚步声开始分散,似乎是在分头搜索。其中一个脚步声,正朝着她藏身的这个洞口走来!
藤蔓被拨动的声音响起,光线透了进来!
唐薇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袖中的金簪已被汗水浸湿。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脱身之法!难道刚出密室,就要命丧于此?
就在那太监的脑袋即将探入洞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哎哟!”
假山另一侧突然传来另一个太监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噗通!”
走向洞口的这个太监脚步猛地一顿,惊疑地回头:“怎么回事?!”
“救……救命!水里有东西拉我!”落水的太监惊恐地呼喊起来,扑腾声剧烈。
“废物!”洞口这个太监骂了一句,显然同伴的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朝着落水声的方向快步跑去。
机会!
唐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虽然不知道那太监为何会突然落水,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从洞口另一侧猛地窜出,甚至顾不上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向与呼救声相反的林木深处跑去!她能听到身后传来那两个太监气急败坏的叫骂和追赶的脚步声,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树枝刮破了她的脸颊和手臂,荆棘扯烂了她的衣摆,她都浑然不觉!她只知道跑,拼命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身后的追赶声似乎渐渐远去,她才敢放缓脚步,躲到一棵巨大的古树后,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暂时……安全了?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林木葱茏,早已看不到假山的影子。刚才那惊魂一刻,仿佛一场噩梦。
那个太监怎么会突然落水?是意外?还是……有人暗中相助?
常远山?他能在宫中调动人手干预吗?还是……另有其人?
她不敢细想,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被发现”。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御花园靠近慈宁宫的方向摸索前行。那里巡逻的侍卫和往来的宫人会多一些,相对“安全”,也更容易“偶遇”太后身边的人。
她故意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甚至在经过一处泥泞时,故意摔倒,沾了满身的泥水。她需要扮演好一个受尽磨难、侥幸逃生的可怜人角色。
终于,在她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小径传来了宫女清晰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是慈宁宫的宫女!她认得那服饰!
唐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然后“恰到好处”地从小径旁的花丛中跌了出来,软软地倒在路中央,彻底“昏厥”过去。
“啊!”宫女们发出一阵惊呼。
“是……是知画格格?!”一个认出她的声音尖叫道。
“快!快去禀报绘春姑姑!禀报老佛爷!”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
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在耳边响起,唐薇紧闭着双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的伪装之中。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她被“找到”了。
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这御花园的惊魂,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那个暗中可能存在的帮手,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太监,以及鄂亲王庞大的阴影,都预示着她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