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嗓子,顿时将众人惊醒。惊叹声、赞叹声、议论声轰然炸响!
“文贤侄大才!深藏不露啊!”牛进达感叹。
“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此诗……此诗绝矣!”秦怀道喃喃道。
尉迟恭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醉倒的文安一眼,端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眼中光芒闪烁。
这首诗大气磅礴,今日之后必定会传遍长安,他尉迟恭也将随着这首诗而闻名,说不得还会流芳百世,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几分,哈哈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程咬金也是得意洋洋,其他人这会儿都是羡慕不已了,这两个匹夫,何德何能,居然被写进这么一首注定脍炙人口的诗句中去。
心中的羡慕化作了劝酒的行动,纷纷找向尉迟恭和程咬金,二人也是来者不拒。
宴席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一首长诗,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众人推杯换盏,谈论着诗句,谈论着文安,兴致愈发高昂。
而文安,早已躺在下人搬来的小胡床上沉沉睡去,对后来的热闹浑然不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随口“吟”出的《将进酒》,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场合,将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戌时二刻,夜色已深。
宴席终于到了尾声。尉迟恭见文安睡得深沉,便唤来张旺,吩咐他好生将文安送回去。
张旺和另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将烂醉如泥的文安扶上马车。
文安瘫在车厢里,依旧昏睡不醒,嘴里偶尔还含糊地冒出几个字眼,什么“岑夫子”“丹丘生”……张旺听得莫名其妙,只当是郎君醉话。
马车在寂静的坊街上行驶,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远处隐约传来净街鼓最后的余响。张旺紧赶慢赶,总算在鼓声完全停歇前,将马车驶入了永乐坊,停在了小院门口。
陆青宁和张婶早已候在门口。见状连忙帮着将文安扶下马车。文安浑身酒气冲天,人事不省,几乎是被半抬半架着弄进了卧房。
张婶一边拧着湿布巾给文安擦脸,一边心疼地念叨:“怎么喝成这样……这得多伤身子啊……”陆青宁默默地去厨房熬醒酒汤。
这一夜,文安睡得极沉,却也极不安稳。
头痛、恶心、口渴……各种不适轮番袭来。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几次,陆青宁喂他喝了些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前世的画面,一会儿是大唐的朝堂,一会儿是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蝗虫,一会儿又是尉迟恭和程咬金那两张放大的、带着酒气的笑脸……
翌日,天刚蒙蒙亮,文安就被剧烈的头痛和胃中的翻搅感折磨醒了。
他呻吟一声,试图坐起来,却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过,又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痛,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空空如也,却一阵阵收缩痉挛,恶心的感觉不断上涌。
他扶着床沿,干呕了几下,只吐出一些酸水。嘴里又干又苦,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郎君,您醒了?”
守在门外的陆青宁听到动静,连忙端着一碗温热的粟米粥进来,“先喝点粥吧,暖暖胃。”
文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接过粥碗。粥熬得稀烂,带着淡淡的粟米香。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水流进空荡荡的胃里,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但头痛依旧强烈。
勉强喝了半碗粥,文安实在没胃口了,将碗递还给陆青宁。他看了看窗外微亮的天色,想着还要上值,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挣扎着起身,在陆青宁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一副纵欲过度的憔悴模样。他苦笑着摇摇头,换上那身崭新的、代表从七品下官员的浅绿色官袍。
走出房门,清晨的凉风一吹,文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头痛似乎更剧烈了。张旺和陆青安早已备好马车等候。
“郎君,您……没事吧?”张旺看着文安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
“无妨……”文安摆摆手,声音沙哑,“走吧。”
马车在清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轻微的颠簸对此刻的文安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努力平复着胃里的不适和脑袋里的钝痛。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喝酒了……至少,不能让人这么灌。
来到将作监,时间尚早。文安强打起精神,先去了自己的新公廨。
作为将作监主簿之一,他的办公场所比之前左校署令时宽敞了许多。是一间独立的厢房,位于将作监主官廨舍的东侧。
房间坐北朝南,光线明亮。进门是待客的小厅,摆放着几张胡床和案几。里间才是办公之所,一张宽大的紫榆木书案靠窗摆放,案上已经整齐地码放了一些文书、笔砚。
靠墙立着几个书架和卷柜,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账簿、图样、往来公文等。地上铺着细密的竹席,角落还摆放着一个铜制香炉,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提神的檀香气味。
办公环境确实提升了不少。
文安在书案后坐下,揉了揉依旧发痛的额角。他知道,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主簿这个位置,虽仍属事务性官职,但权限和职责远比左校署令要广。
在唐代,将作监掌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土木工匠之政。
主簿是监内的主要事务官之一,佐助监、少监处理日常公务,负责文书起草、收发、保管,账目核算,物料出入登记,以及监督各署(左校、右校、中校、甄官等署)的部分工作。
简单说,就是监内的“大管家”兼“财务总监”,事务繁杂,责任重大。
稍微歇息了片刻,文安起身,让陆青安在小厅待着,自己则是去拜见阎立德。
阎立德的公廨在主簿廨的斜对面。见到文安进来,阎立德放下手中的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文主簿来了,听说你昨日在吴国公府大醉了一场,没事了吧,快坐下。”
之前可没这待遇。